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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艾瑞克的反抗，好几个观众向贾维要求退回票款，贾维费了不少口舌才摆平。艾瑞克自然又挨了几下：幸亏贾维还指望他明天登台，没下重手。
回到他们的小帐篷时，露西并不在。“看起来你的小朋友吓得躲起来了！”贾维幸灾乐祸地说，“啧啧，我还得把她捉回来，不知道她会不会求我给她换个住处。”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铁笼角落。
过了一会，肥胖的男人果然拖着一个哭唧唧的瘦弱影子回来了，他把她一把塞进笼子：“享受和魔鬼共度的夜晚吧！”他露出一个恶鬼一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走了。
铁笼角落的黑影动了动。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少年的声音能让石头落泪。
“我知道的。”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
少年已经重新罩上了麻袋，背对着她：“别怕我，别讨厌我，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所以不会传染的，我保证。”
他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被人从后面抱住，背上贴上了柔软温暖的身体，有灼热的液体滴落到背上。
“我知道的。”
少年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手指在她脸上滑过，粗糙冰凉的指尖在柔嫩的脸上摩擦，痒痒的。
“你哭了？”指尖挑起一滴温热的液体，伸进嘴里尝了尝，“你为我哭了？”
露西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我很抱歉。”
“不……”他的手掌在她的小脸上轻缓地抹过，擦去了她的眼泪，又十指相扣地贴着她湿漉漉的掌心，“只是，从来没人为我流过眼泪。这是我收过最珍贵的生日礼物了，谢谢你。”
“今天是你生日？！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呢！”露西懊恼地说。
“我已经收到了。”少年用食指刮掉她下巴的一滴眼泪。
“这可不能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露西烦恼地抓乱了一头卷发。“我再想想吧。在这之前先说明白！”小姑娘煞有介事地坐在少年对面。
“第一，我不怕你，也不讨厌你；之前不会，以后也不会。第二，我们还是好朋友。第三，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这不传染！”
少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看你跑得飞快，以为你吓破胆了呢。”他耸耸肩，“看见我脸的女性一半会吓跑，一半会吓晕。你就算跑掉也算胆子比较大的那一半。”
“我才没有吓跑！”露西大声抗议，“我看你挨揍了，就去巫医那里讨药去了，喏。”她摸出一个小瓶子。
“不上药也没什么的，这些伤很快就会好。”
少年的身体有难以置信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他能从贾维手下活下来的原因之一。但他还是听话地转过身去。
露西把伤药倒在手上，熟练地在瘀伤上涂抹起来：挨揍次数多了，他们俩加起来能顶一个半跌打医生。她一边不轻不重地揉着，一边随意地说，“你想知道我在你脱掉面具之后看到了什么吗？”
少年身体抽搐了一下。他阴郁地说：“我情愿你永远忘掉那一幕。忘掉我那个样子。”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能从别人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吗？这是真的！”露西急切地说，“我看见了，真正的你，非常非常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了！”
少年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需要撒这样离谱的谎。你没有瞎，我也没有，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个怪物。”
“我没有！是真的！”露西急得眼睛都红了，“我看见了你的另一张脸！”
少年几乎是凌厉地盯着她，但小姑娘的表情实在是毫无破绽。他叹了一口气：大概她是在用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好意吧。
就算是个拙劣的谎言也没关系。
“最漂亮的男孩子，嗯？”他口气软了下来，只是还残留着一丝嘲讽，“比天天来找你玩那小子还要漂亮？”
“哼，马提亚是个傻瓜，我才不喜欢他。”小姑娘扁起了嘴，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我的露斯挑朋友的品味不错。”艾瑞克赞赏地用手指绕了绕她的发卷。突然他心里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问她要生日礼物。‘那个’生日礼物。
【你疯了！你想吓死她吗？】
--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亲吻，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在看到你面孔之后触碰你的人，她是唯一一个为你流泪的人，也许你可以多索要一点。
【不行的……太贪心了。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她只是个孩子。】
--她说她不怕你，永远都不怕，只要一试就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了。你很想知道真相，不是吗？
【她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这样逼她。】
--啧啧，你一直在逼她，你用自己扭曲的希望缠住这个孩子，诱骗、逼迫她投向自己，你是个可耻的骗子。
【这不是真的！露斯……露斯真的不讨厌我，她是我的小朋友。】
--其实这样做也没什么不是吗？你无法摆布你的母亲，但这只是个孩子……又小又弱，她渐渐变得依赖你了……继续缠住她，直到慢慢把她绞死，这样她才会属于你……成为你一个人的lux……
【闭嘴！闭嘴！！我永远不会伤害她！】
--真的吗？证明给我看吧！问她，问她，问她要‘那个’生日礼物……
【闭嘴！！！】
少年双手紧握，背上渗出冷汗来。
“艾瑞克你没事吧？”露西担心地抓住他的手，“伤口疼吗？”
少年突然猛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惊得一跳，却咬牙没喊疼。
“没事，只是……你想到给我什么礼物了吗？”他的语气平静，声音却变得粗糙可怕。
露西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少年抓得更牢了，像是野兽收紧了扣在猎物颈上的獠牙。
“艾瑞克？”露西喊道。
少年一激灵，触电般放开了她的手。他手心里全是冷汗，胸口起伏，面罩下传来大口呼吸的急促声音，渐渐的，他平静下来，最后终于疲惫地说：“你该睡了。”
小姑娘狐疑地盯着他，她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和阅历来猜到朋友刚才内心的变化，但是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艾瑞克处于一种危险的不稳定状态中。趋利避害的本能警告她要藏起来，躲避他的注意；但是他看起来异常地……需要陪伴。
她大着胆子挨近他，把手放在他肩上。
少年缩了一下，但出于某种的期望，他默许了这种抚慰。
“艾瑞克，你几岁了？”
“今天满十五岁。”
露西整理好小裙子，十分正式地说：“艾瑞克，我了不起的、最好的朋友，祝福你十五岁的生日，在你新的一岁里，祝你能拥有你所希望的一切。”说完，她爬到艾瑞克怀里，凑上去，隔着薄薄的麻布，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温热湿润的吐气在唇间颊边拂过，夜晚微凉的空气中，对方的体温尤其醒目。露西的手和嘴唇都和夜风一样微凉而柔软，少年脸上的肌肤由冰冷变得灼热。
艾瑞克僵硬地伸手摸着脸颊，仿佛在确认刚才的触觉。
“那……就是亲吻？”
露西没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扔下震惊中的朋友，蜷起来准备睡觉。
在她快睡着时，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尖尖的下巴搁在头顶。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真正的亲吻？就是、就是在我脸上……我真正的脸上的。只要轻轻的一个就行……”
圆圆的脑袋挪动了一下，他感觉到她在抬头看他。
“别害怕，这么黑，你什么都看不到的。”他飞快地补充，然后停了停，声音低了下去,“没关系的，我明白的，你害怕的话……”
“为什么怕……不就是两个晚安吻嘛？” 露西感觉到朋友恢复正常，胆子肥了起来，放下了警惕一心只想解决他的要求好重回梦乡。
露西睡眼朦胧地翻身坐起来，掀起麻袋。
少年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忍住了要到口的惊叫。
门帘外暖色的火光隐隐透进，把艾瑞克畸形的脸勾勒出来——不是普通少年饱满健康的样貌，而是一张枯槁的，像是死人一样脸——但是哪个僵尸会有这样鲜活而复杂的表情？少年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又伸手去捂她的眼睛：“不要……”
这样骄傲的人，眼睛里竟然出现了哀求的神色。
露西不满地把他的手扳下来，用短胳膊围着他的脖子：她感觉到他抖得更厉害了。“是你说要晚安吻的，又说不要，究竟是怎样？你不拒绝我就亲啦！”
艾瑞克转过头来，咽了咽唾沫，没有回答。
嘴唇触碰到少年皮肤的瞬间，他像受惊的动物一样震了一下。小姑娘软乎乎的小嘴贴上去，一左一右，叭叭响亮地吻了两下。“好啦，现在可以睡了吧。”她学着妈妈以前对付她撒娇的样子，伸长手臂揉了揉艾瑞克的头发。
他感觉到了小姑娘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虽然一触即走，但却是实实在在压在脸颊上的，货真价实的两个亲吻。
露西重新团进少年暖和的身体，满意地蹭了蹭。
一双有力的手臂不松不紧地抱住了她，带着保护的姿势，还有温柔的平静：天使的臂膀大概就是这样的，她想着。
似乎有冰凉的水滴一滴滴落在自己发间。
“生日快乐，艾瑞克，晚安。一切都会好的。”她模模糊糊地说。
在过去的寒冬，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热源。他们熬过了漫长的冬季，第二年的春天似乎值得一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