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Deadly Sins

木同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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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适应力强大的生物,擅长在并不舒适的舒适圈里苟存下来。就算露西每天都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偷窃,只要能吃饱,有艾瑞克作伴,她觉得在吉普赛营地里的生活也不太糟糕。可以预见,如无意外,露西会这样再过上好几年,直到长成半个吉普赛姑娘。

    她像一小株粗生的植物,以为自己可以在每况愈下的境地中靠贫瘠的资源活下去。就算受了这么多虐待,在吉普赛人中也把性子养野了不少,本质上来说她还是个被教导得柔顺、忍让、知足的小小姐,常在心中以羊羔自比,相信只要忍耐和乐观,自己在狼群中也会安然无恙。

    错得太离谱了。

    但是七八岁的小孩又懂什么呢?艾瑞克没能提醒她——他的保护欲只是更助长了这样的错觉。

    纠正她这个致命错误的人是贾维。

    贾维有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他喜欢喝酒,各种各样的酒,浓的淡的,美酒劣酒,法国的葡萄酒德国的啤酒苏格兰的威士忌,只要是酒他就有兴趣。他的酒量也是不俗,喝得醉醺醺也不会失去警醒——贾维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和许多手上沾血的人一样,眼睛里的血丝是谋杀留下的永久印记。

    尽管酒精不能给贾维足够的麻醉和安息,但酒总能放大人性里的某些部分。

    今晚他一走进帐篷,艾瑞克和露西就知道他喝得不少:酒精味儿从贾维的卧室里直钻进他们的隔间。贾维和他们实际上住在一个帐篷里,只是两个孩子被安排在靠里面,用一张旧帆布隔成一个小单间,帐篷四周钉死了,要出去必须通过贾维的卧室。

    贾维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了。他打开锁,挥手示意露西出来,却又把艾瑞克锁在了里面。他今晚特别的和颜悦色,摸着露西的头,大着舌头说,“你最近很乖,是老贾维最喜欢的孩子了……过来,到老贾维这里来……”

    露西迟疑地走了过去。酒精和汗味混成的恶臭让她并不想靠近,但她也不想惹怒喝醉了的贾维:醉汉打起人来下手没有分寸,这点她是有体会的。

    男人肥厚的手伸了过来,捏着露西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照着火光仔细端详起来:“没错,你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得真好……”他对着酒瓶子又喝了一口。

    虽然从来没有遇到过哪怕被警告过类似的情况,但是天性让露西寒毛直竖——她手指发麻,血液带着肾上腺素疯狂流动,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你是个女孩子,露西,在这里长大的女孩子,又不是吉普赛人,最后总不过走上那条路。我可以提前教你一些东西……我聪明的孩子。”男人的手摸到了女孩的肩膀上。

    艾瑞克也觉察到了什么。

    “过来露斯,快过来。”他一边沉声叫道,一边用手在铜锁上摸索着。

    露西警觉地盯着男人,慢慢向笼子退去。

    “你闭嘴!露西,到我这里来。”贾维诱哄道,“没事的,以后你就会感激我了。”

    “不要过去!露斯!**,你敢动她!”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疯狂,他摸出给她做的木头玩偶,一把摔碎,在地上狂乱地摸索起来。

    找到了,一根铁丝。

    贾维不耐烦起来,抓住孩子的手,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拖向自己,露西尖叫起来。男人一把按住孩子的口鼻,把求救的声音全部捂住。“如果你听话,就不会受伤,明白吗?至于你,”他看向少年,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便宜你了,一会你也可以加入进来。”

    少年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双手颤抖着抓着铜锁,手抖着,铁丝滑开了几次都插不进锁眼。

    贾维一手紧紧捂着小姑娘的脸,把她的头按在地上,一手摸向她裙子之下。

    露西在喉咙深处发出恐怖的惨叫,双脚拼命踢蹬,指甲狠狠地在男人手臂上留下血痕。但是她毕竟太小,因为缺氧,手臂渐渐软了下来,胸口的起伏也微弱了。

    她漂亮的天蓝色眼睛死死瞪着施害的成年人,里面第一次燃烧起猛烈的仇恨和憎恶。但恨意并不能救她。胸腔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男人把手放在了皮带上。

    当啷,这是皮带扣砸在地上的声音吗?还是……铜锁?

    晃动发花的视野中,她看见一个较纤瘦的黑影扑倒了另一个身影,扭打在一起。她挣扎着用手肘和膝盖爬到一边,大口喘着,空气通过受伤的喉管涌入干瘪的肺部。

    这次艾瑞克赤手空拳。第一击,他就准确地把手里的铁丝□了男人的眼球。疼痛让贾维酒醒了大半,他大叫一声,踹向少年。艾瑞克灵活而冷静地闪开了。贾维仅剩的眼睛睁到最大,凶残地盯着对手,血腥和疼痛反而唤醒了他身体里谋杀者的本能。

    贾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空手的少年和他对峙着,双方都盯紧了对方,寻找着破绽和一击必杀的契机。手里有刀胆子就壮,贾维前逼一步挥刀连砍,艾瑞克躲闪了几次,但毕竟地方狭窄,胸口被划了道口子。

    少年行动更不方便了,很快就被贾维逼到角落。红了眼的男人向他腹部捅去!

    没处躲了。艾瑞克冷静下来,竟然不再躲闪,反而更快地向他扑过去,双手直取贾维的下巴和咽喉。

    就算被捅一刀又怎样,只要一秒我就能拧断他的脖子:先我一步下地狱去吧!少年在面罩下冷笑起来。

    突然,贾维的身体猛地一晃,手上的弯刀擦过艾瑞克的腰划偏,割破了帐篷;他沉重的身体失去平衡,连退两步。

    男人背后出现一个细小的身影,披头散发,手上拖着一张小矮凳。凳子是木头的,凳脚包铁,对孩子来说要双手才搬得动。

    露西沉默着,双手拖着椅子打横猛砸,嘭一声闷响,椅子狠狠击中了男人的胫骨!贾维发出一声痛叫。她的表情被痛恨扭曲得如同复仇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击又一击,竟然把比体重是她五倍的男人逼退了好几步!

    但终于,当她渐渐乏力,椅子去势一缓。贾维瞅准机会,一手接住了凳脚,大力夺过!失去了武器的露西发出一声仿佛在胸腔爆裂的愤怒大叫,用牙齿、指甲,手、脚胡乱撕打起来。占了上风的贾维把她拎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砸。

    她彻底晕过去了。

    当她醒来,是全身的剧痛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艾瑞克也还活着。他胸口的划伤很长,但并不深;没有包扎,幸亏血已经止住了。露西在他全身摸索了一次: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重伤。大概是在制服她之后,贾维酒醒得差不多,想起了他们的经济意义,所以并没有对艾瑞克或她进行进一步伤害,只是重新把他们关了起来。当然这次换了把更大的锁。

    贾维失去了一只眼睛。艾瑞克和露西都想着这次死定了,贾维必然会重伤他们泄愤——他并没有。贾维只是把艾瑞克单独关了起来,照旧使唤露西,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里的恶意不容错辨——至少对露西来说,那是一览无遗的。

    露西额头上磕青了一大片,嘴唇破了,一只眼睛肿的睁不开。她的丑陋却是最大的幸运:贾维对她暂时失去了兴趣。她可怜兮兮地、恭顺地向贾维道歉,乞求他的原谅:可以理解不是么,她毕竟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露西的态度放得如此之低,她看起来那么害怕,连失去一只眼的贾维都感到了一点点满足。事实上,之后几天露西在都向贾维拼命摇尾乞怜,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为了艾瑞克和他的和解。贾维不让艾瑞克表演了,把他日夜都关在笼子里,不给饮食。少年一天天虚弱下来,但怎么都不肯像她一样卑躬屈膝,于是露西只好连他的份一起讨好了。

    之后几天,露西早出晚归,收获特别丰富:不仅是钱财,还不时溜到小镇里,回来时带着些贾维平常喝不到的美酒,吃不到的好菜。一开始贾维吃之前,会逼着艾瑞克或者露西先尝:艾瑞克是巫医的学徒,如果给他足够的材料,他有一千种方法毒死一个人。虽然少年已经很久没离开过帐篷,但谁知道他有没有藏起什么呢?可是露西并没有在饮食中动手脚。

    过了几天,贾维也放下心来: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虐打,这次和以往也没甚么两样,很快就会过去了——他们在自己手里,迟早任自己捏圆搓扁,报仇雪恨——再享受几天他们带来的好处就动手折腾他们吧。

    可小孩子不会总是小孩子。

    这天夜晚,当贾维回到帐篷,一股异香吸引住了他:带着酒的醇美,还有草木的清芬。小姑娘正把几大勺浓稠的蜂蜜加入酒杯,再往里注入清澈的琥珀色液体:她的神情专注,手腕优美地转动着,好像眼前是神圣的仪式。就是贾维进来的动静也没能让她抬头。

    她用小勺把液体搅拌均匀,酒液呈现一种神秘的金色。露西双手捧起大酒杯,来到贾维面前,慢慢举起:“古希腊人相信,众神的饮料叫涅克托,甜美无比,可以令人忘记所有的忧愁。”她露出一个微笑,已经恢复美貌的小脸看起来异常纯真。“先生,”她的声音听起来脱去了童音,变得清亮悦耳,让人难以拒绝,“这就是我为您调制的涅克托。苦艾酒加蜂蜜。苦艾酒是贵族和诗人的饮料,清香里带着一点苦涩,但是可以给人带来极乐。加上蜂蜜,在酒的芬芳中,甜中微苦,就是宙斯也不会喝过这样的佳酿。”

    露西鸢尾花色的眼睛清澈透亮。她捧着杯子的手指纤细瘦长,杯子里的液体微微荡漾,散发出令人无法抵挡的醉人甜香。

    贾维咽了一口唾沫,呆呆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他发出呻|吟般的赞叹,大口连喝了几杯。不久,他就躺倒在床榻上,双颊酡红。

    “贾维先生,您还满意我为您准备的酒吗?”露西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几乎显得平静的睡脸,露出一个纯稚的微笑。

    贾维睡着了。睡眠甚至抚平了他眉眼间的煞气和狡诈,让这张令人生厌的脸看起来好看了一点。

    “您很喜欢呢。这是很昂贵的酒,浪费了不好。再喝一点怎样?”露西拿起装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瓶,撬开他的嘴,把瓶中液体全都灌入贾维的喉咙。酒液倒空,空玻璃瓶落在地上。

    从贾维腰间扯下钥匙,露西敏捷地打开了艾瑞克的铁笼。她把凉水兑入剩下的蜂蜜,递给饥饿数日的艾瑞克:“喝光。”

    艾瑞克几口喝完,舒了口气,狐疑地看着贾维:“他……喝醉了?我从没见过他真的睡着,就算是喝了再多的酒也一样。”

    “不,他不是喝醉了。”露西冷酷地俯视着贾维,“他喝了苦艾酒,只不过其中令人达到极乐的麻醉药并不是他以为的苦艾……而是鸦片。”

    “鸦片?!你上哪里……”

    “我以偷窃为生,艾瑞克。”露西自嘲地一摊手,“有钱人喜欢在腰包里携带一小块鸦片膏,这可是欧洲的时尚。小镇也会有一两个赶时髦的人嘛。”

    “可是你明明没办法藏起任何东西。他每次都搜你身。”

    她捏起胸前挂着的木质十字架,轻轻打开,“上帝拯救我们。”——里面是中空的,可以放下指头大小的东西。

    “你已经计划很久了。”这不是一个问句。

    “我已经藏起这块鸦片很久了,是的。但从他把我按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才下定了决心。”幼嫩的声音带着复仇的森寒快意,“低声下气地获得信任,一点点让他习惯我为他准备酒、食,缓慢磨掉他的戒心。是的,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据我所知,鸦片是非常苦的。”

    “没错,所以选了苦艾酒,还加了过量的蜂蜜。”露西把搅过蜂蜜的勺子塞进嘴里吮着,小脸被挤成可笑的形状,含含糊糊地继续说:“他常年被劣质酒精毒害的舌头分不出这点味道的差别……倒不是说他会喝过苦艾酒。”

    “可是连我都不知道怎样让鸦片溶解在酒里!”

    “艾瑞克……”露西把勺子‘啵’一下抽出来,故意叹了口气,“我是英国人。整个伦敦上流社会都缭绕着鸦片的烟气——我们女王甚至会用鸦片来打发她抑郁的保姆。”

    少年被蜂蜜水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笑完,他扔下杯子,走到贾维床前,捡起地上酒瓶的碎片抵在他颈动脉上。

    “没这个必要。”她轻轻抓住他的手,“我已经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悲哀。

    酣眠中的贾维胸口起伏,脸色红润。

    “我下的剂量就算不足以毒死一头大象,也能让一头熊药物过量死亡了——虽说他比一头熊确实轻不了多少。”她垂下眼帘,苦笑一声,“一个钟头左右吧……他会在睡眠中窒息而亡,据说没有痛苦。如果他侥幸不死,那是上帝要饶恕他的性命。”

    可是也会落下终身难戒的毒瘾。两个过分成熟的孩子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并未说出的后果。

    少年把手放在露西肩膀上:“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让我来动手?”

    露西拉住那只手:“我一向是比较乖的那一个。贾维也许不会相信你的屈服,但他会相信我的……对于他来说,年幼的女孩子就是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她抬起下巴,露出一个和艾瑞克异常相似的轻蔑笑容,“现在他知道错了。”

    “我们走吧。”

    夜色掩护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携手没入了围绕营地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