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怜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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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难怪你抢劫被人抓住,这不明摆着?他们俩个要是抢劫的,还抓你来报案?这不是傻,是什么?”民警热烈地笑着,伸过手,与郝家俊握手:“辛苦了,”郝家俊掀起嘴角,打趣地说:“就怕警察同志搞错了对像。”嘉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吓了我一大跳,真怕你搞错了,把我们抓了,那可就冤了。”民警哈哈大笑:“他衣服都没得穿,看来是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郝家俊竖起大拇指:“你真是英明。”

    天快亮了,浅浅的光,慢慢地在天地间扩散。嘉美抿着嘴,只是笑。郝家俊双手插在裤兜,神情焦急。嘉美说:“不用着急,一定有车来的。早知道不送他来警察局了,弄得这样晚,等不到车了。”

    家俊看了一下表:“四点半,只怕没车了,要不我们走路回去。”嘉美蹲在地上,双肘撑着大腿,手握成拳,轻轻抵住腮:“我才不要。从警察局走回家,那得走多久?没几个小时,只怕走不到。”他笑了笑,蹲在她面前:“来吧,我背你。”

    她抬眼,定在他面上:“几个小时喔,你一直背着我?”

    他轻佻地笑了笑:“中途不行,再把你扔在路边。”话没说完,她就跃到他背上去了。她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要是摔倒了,我可找你算账。”他起身,将她固住:“那我可吃大夸了。”

    天色是灰冷的,青砖的地,道路两旁排排的修剪整齐的阴翠的树,一棵一棵,像是永无止尽地延伸。她将头窝到他颈里,说不出的哀愁。

    他说:“你真是懒,自己走,一会就到了。”她微微一笑:“我就要你背,说不定,等下就有车来了。”他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我脱外套给你穿上。”她摇头,他也沉默了。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了活的东西,人行道旁边的草坪里,尽是花,轰轰烈烈地开着,大朵大朵,火红的能灼伤人眼。像梦里面似的,她又回到了母亲临终时的场景。医院里,尽是惨白一片,妈妈的脸色已经死白,双眼已经陷了下去,薄薄的白色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整个人瘦骨如柴,像具瓷娃娃,一碰就会破碎,碎得不能再拼完整。她看着妈妈,那泪滔滔,直掉个不停。

    像是心有灵犀,妈妈蓦地睁开了眼,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妈气若游丝:“嘉美…我的女儿…我的嘉美…一定要幸福…”她死死地咬着手掌,地板冰凉,像是有无数的冰块通过血管抵达全身各处,冷得她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一直都明白,那是爱,绝望而悲怆的母爱。可是,那种爱,如同一把刀子,在她心里绞动着,一直绞着,一刻也不停止地绞着。

    她突然哽咽,忍不住落下泪。家俊身子一震,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动了动嘴角,仿佛想笑,可脸却还是僵硬的,笑不出来。他开腔说:“嘉美,你冷不冷?”她紧紧地箍住他,力持声调平稳:“你刚才问过了。”

    他强笑:“因为又过了十几分钟,所以问问。每一分钟,都在变。”她问:“那人呢,会变吗?一年一年的,是不是都在变。”他点头,“当然,会慢慢变老,变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你说恐怖不?”

    她眼泪直淌了下来:“总有一天,你会连我也不记得了。”他停下脚步,听见了她咻咻的呼吸,很艰难的呼吸。他继续走,笑着说:“戒指你收了,我们会过一辈子,这一辈子,我们都忘不了对方。”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一起死吧。”

    高高挂着的残月,万里无云,遍地都是路灯,幽幽地照着,照出满城都是黑黑的影子,直抵达人心坎上。

    她嘴里发干,手在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像是冻到快要不行了。她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你才怪呢,没句实话的。”

    他笑出声,眼里却满满是泪:“那你死在我前面试试,看我跟不跟着你一起死。”她努了努嘴,一颗心直往下坠:“我才不要死在你前面。”他依然在笑,“那你当我没说,今天,什么话也没说。”她动了动唇,也迸不出话了。只是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张爱玲小说里的一句话: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就这样背着她,静静地走着,俩个人仿佛跌进了一副画里,四周都是沉寂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笔堆成的,没有活物,惟有他们,是鲜活的,鲜活明亮地活在这副画里。

    背上传来极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平稳而踏实。他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稳重又沉重,仿佛在通往天堂的阶梯上走。

    月亮彻底地掉了下去,街道的一切,似乎又活了过来,热络的车辆,不断穿行。清洁工,挥着扫把,极用力地在扫。

    他依然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似的往前走。如果可以,他想要一直背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天气极好,太阳热烈地照着,一切又像是不同了。何文轩局促不安地坐着,那杯开水滚烫,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似的,一直捧着。嘉美将身子陷在沙发里,恨恨地瞪着他,那目光,仿佛有千把刀,一齐朝他劈了过去。

    何文轩艰难地笑了笑:“我很报歉,昨晚让你误会了。”嘉美微微挑眉,冷冷地问:“误会什么了?我只知道,本能的防卫。”何文轩脸上依然堆着笑脸:“对不起,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喝东西,我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

    嘉美火冒三丈:“声音放低点,家俊正在里头睡觉。”何文轩怔了怔,随即点头,压低声音:“好。”她冷冷地瞪着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你可以走了。”他心里极力地颤着,问:“那你还回去上班么?”

    她冷笑出声,反诘地问:“你说呢?”

    他镇定地喝水,那沸水像一把火,他却不觉得,一口接一口,直到杯见底,才恍惚地说“也好。”他舌头像被烫的发了麻,“你是应该休息一段时间,烦心的事,会接二连三的发生。”

    她眱了他一眼,面色冷冰地说:“我希望,我父亲,不要出什么意外。如果,是他罪有应得的,我认了,可是…如果是人为的的意外,我不希望发生。”

    他勉强笑了笑:“你真的误会我了,虽然他敲诈我,我还不至于要去对付他。何况,我有什么能力去对付他?”

    她低下头,笑得更冷。他起身:“那我也不打搅了。”他目光深邃,似暗夜下的寒潭,幽幽的,见不到底,他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掀起嘴角,极其讽刺地回答:“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要我原谅你干嘛?充其量,追过我一天,再说得亲近点,只是我老板。”他低下头,那眼里隐隐有泪光,像是被烫伤了,他抬眼,定在她面上,笑了笑:“你说得对,那我走了。”

    她依然瞪着他:“那不送了。”

    他开门,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随手替她关了门,抿了抿嘴,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号码,他说:“我搞不定了,你自己另外找人解决。”没有等对方出声,他就挂了电话。

    被烫伤了,舌头都烫红了,那疼痛通过口腔,直抵达全身各处,一处也不放过。他感到悲悲凉凉的,只想笑,全身各处都在抖,到最后,也就笑出声了,可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将两只手按在腮颊上,手是冰凉的,脸是冰凉的,整个人原来都是冰冷的,冰冷的像具尸体,没有体温,没有思想,没有一切的尸体。

    她躺在沙发上,电话突然朗朗声响了起来,她一听,是何文轩。她没好气地说:“何律师,还有什么事?”他只是沉默,她气急地问:“到底什么事?”他恍惚了好半晌,才低低地说:“没事。”

    她说:“那我挂了。”他急忙出声:“先不要挂,你先听我说。”

    她语气更差:“那你说,要是道歉类的话,就不必了。我不想听。”

    他将声音再低了低:“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我是对不起你,但又或者,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敢情,他让她猜谜底?一句不知道轮回说,或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人不是普通的奇怪。她冷冷地笑了笑,回答:“幸好,我什么都不知道,托你福了,我可真得谢谢你,昨天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我卖了,卖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是请你记得分我一半。”

    她“扑通”一声,挂下电话,声音清脆,不带任何犹豫。门铃,又震震地极大声地响着,她叉着腰,没好气地嘟囔:“何文轩,你搞什么鬼,有什么话,是不是不能一次讲完。”她拉开门,气汾汾地抿着嘴,抬眼一看,神色蓦地冷了下来。

    郝夫人将白色的小包放在胸前,眼神凛冽地盯着她,冷冷问:“家俊在不在这里?麻烦打开防盗门,让我进去。”

    她冷冷地回答:“夫人认定,他在我家里?”郝夫人笑了笑,眼底却是冷清的,一丝情绪也没有:“我自然认定了,才敢来。除了你这里,他还会在谁家里?你可是他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