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水中少女

木同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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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影最近创作进度缓慢,这让他十分焦虑。

    倒也不全是他的错:前些日子接连有两个怪人——其中一个根本不是人——在晚上骚扰他,无耻地占用了他宝贵的作曲时间。

    今天晚上,他从前几天被影响的心情中恢复过来,郑重地坐在钢琴前打算培养一下创作情绪。

    双手刚刚放在琴键上。

    砰砰砰,哒哒哒,嘎吱嘎吱。

    楼上——准确说来是歌剧院的舞台上——传来了锤子敲打,锯子拉动的噪音。

    你在开玩笑?

    这是我的歌剧院,我建造的,谁敢在这里装修?

    还有哪个白痴会装修一个舞台啊?!

    嘭嘭,嗒啦,吱~~~

    噪音稳定而清晰地传进歌剧魅影敏感的耳朵里。

    说起来,为了躺在床上也能欣赏到音乐表演,歌剧魅影利用各种建筑回声设备,把舞台的声音尽量完整地引到了地底的居处:

    可怜的魅影,对他来说,连装修噪音都是高清无损,立体声环绕。

    剧院幽灵嗒然若丧地抱着头,捂着耳朵。

    双手显然不能拯救天才敏感的听觉神经。

    低声咒骂着,魅影带上套索,别着短刀,裹挟着大团怒气朝地面逼近。

    侵入自己领地的家伙得知道谁是歌剧院的老大。

    还没走到舞台,他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没错,就是这里了!只要在这个位置开上暗门,就可以……诶?噫噫噫噫啊啊啊啊啊啊!!!!!!!”

    尾音消失在地底,隐隐有噗通一声。

    不好意思,暗门已经有了,我开的。魅影毫不内疚地扶一扶面具,转身离开。

    舞台正下方的机关是一个水牢,希望那家伙没这么快淹死。

    魅影赶到水牢,水牢顶上的网状铁架已经降到水面以下,被捕获的小动物在水里无助地扑腾着。

    黑袍白面具的男人摆好姿势,用死神般森冷的眼神威慑着网中猎物,扳动机关把铁架重新升了上去。

    挣扎得很有精神嘛……咦怎么不动了?明明水深只有三米,装死吗?喂,等等怎么沉下去了?!

    ……真麻烦,淹死算了。

    不能滥杀无辜。

    ……反正已经把机关撤走,不能怪我。

    这臭小子罪不至死啊!

    ……他会泄露秘密的,你想被人追杀吗?

    切,谁怕谁。

    魅影一边内心争吵,一边迅速脱下披风,外套和鞋子,纵身潜进水中。他从背后伸手,穿过溺水者腋下,把他拖上池边。

    手下触觉是陌生的柔软。魅影就着火光一看,怀里的人穿着衬衣、骑马裤、马靴,长发滴着水,竟是个身段玲珑的年轻姑娘。

    手臂托住的身体湿漉漉,纤细柔软得出奇,仿佛脆弱得无法承受自己的触碰。

    “该死的!”他咬牙低咒一声。

    歌剧魅影的双手可以轻易带来死亡,却不常拯救生命。更何况,自从五岁时,母亲拒绝给他一个亲吻作为生日礼物之后,他就学会了拒绝人和人之间的亲密。十年来,他能记起的肢体接触,除了少年时短暂的温暖,就只有近身搏斗时,敌人**在手中死亡的感觉。

    他双手触碰过的人,都很快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没有人愿意碰他,也没有人肯被他触碰。

    而现在,这个女孩子安静地躺在他怀里,没有尖叫,没有厌恶,没有哭泣。

    心跳微弱,肌肤冰凉。

    她也快要死了吧。

    对不起。

    阴影里,戴着面具的男人把少女无知觉的头颅贴近胸膛,微微收紧了手臂。

    突然,姑娘在他胸前咳出来一大口水!

    男人惊得跳起来,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收回了手。

    姑娘玩命地咳了一会,喘匀了气,慢慢抬眼看来。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半跪在身旁,衬衣早就在水里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水珠沿着腹肌滑下。湿透的白衬衫贴在身上,袖口卷起露出强壮的手腕和前臂。

    她脸上发热,垂下眼帘,撇过脸去。

    魅影:厌恶到连看一眼都无法忍受吗?!

    ……面具明明没掉啊。

    地下阴冷的风吹过,姑娘微微蜷起身子,颤抖起来。

    魅影:居然害怕到抖起来了!

    男人站起身,退后几步:“你怕我?”

    年轻姑娘抬起头,眼睛滴溜溜在魅影半裸的上身一转,捂着脸看向一旁的披风和外套:春光外泄了哥们儿。

    魅影稍微领会了一下精神,恍然大悟,捡起披风扔给冻得哆嗦的少女:她一定是觉得冷了。

    沟通失败。姑娘默默裹上了黑天鹅绒披风。

    高大的蒙面男人俯视窝作一团的女孩,用轻柔美妙的声音问:“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迷惑地抬眼:“我叫露西……”她眼睛突然闪了闪,停住。陌生人的声音有着催眠般的魔力,似乎不是传入耳中,而是直接透到心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太危险了。

    “我叫露西,新来的,我……呃,我是个画家,但现在在后台打杂,帮演员们准备衣服,整理头发妆容,画一下布景板什么的。”她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画家?”黑衣男人在面具下挑起眉毛,“绘画可不是要出来工作的年轻姑娘学得起的。你的家人呢?”

    “命运无常,唯一不变的就是肚子每天都会饿。”她微微一笑,“人总得生活。老爸超级不靠谱,这份工作还是他让我做的呢。”

    魅影带着三幕‘浪荡子挥霍败家,娇小姐苦熬求生’的戏剧脑补,重新打量这个女孩子。突然他想起自己今晚狼狈的原因,血压又隐隐升高:

    “你在舞台上都干了什么?!”

    “啊,这个!我一直在帮舞台布景师画背景,然后我对下一个作品《唐乔万尼》的布景有一个想法。”姑娘突然眼睛发亮,坐直身用双手比划起来:“最后一幕唐乔万尼和鬼魂对峙,最后被打入地狱的时候,如果能够让鬼魂出场时从舞台下面缓缓升起,然后唐乔万尼最后从暗门下去,不是很有趣吗?所以我想开一个试试……”

    魅影摸着下巴:“可是你得找到不影响舞台稳定的位置。”

    “没错,我计算过这个位置是最好的……”姑娘委屈地说着。

    “我同意你的说法。”魅影干巴巴地说。不然我能把暗门开在这里吗?

    “但是底下有个水坑我倒是没有料到……”女孩儿颓丧地蹲着,头发滴着水,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不是水坑,是个水牢!水坑是没有这样精巧的设计的!”魅影愤怒地指着铁网,“再说,这只是设计师的小癖好而已,本意是让那些唱歌难听得要命的演员下来洗个冷水澡,醒醒脑子用的——当然,笨手笨脚的小姑娘们要弄坏机关掉下来,我也没办法!”

    “真的不是为了淹死他们换角色吗……”小声嘟哝。

    魅影的血压再度升高:“是啊,被你说中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带着白色面具的脸凑近,咬牙切齿的声音变得十分可怕:“听过剧院幽灵吗?我会淹死我的猎物,或者把年轻姑娘的脖子拗断再吸干她们的血,现在知道害怕了吧蠢姑娘!”

    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干笑一声,伸手揉了揉额角。

    这个时候正常女孩的反应不该是尖叫一声晕倒吗?

    魅影犹疑地问:“你……不怕我?”

    怎么可能呢?

    只不过这短短的对话太过类似于正常人之间的对话,这女孩对待我太像对待一个……一个普通的人,这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而已。

    姑娘为难地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害怕啦……”对手指,“你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魅影愣了一下,纠结了片刻,发出一声模糊的冷哼:“我为我的粗鲁道歉。”

    年轻女孩抬头微笑: “我也为我的出言不逊道歉。我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她咬着嘴唇:“你……好像受伤了。”

    魅影低头,发现前几天塞壬割出的伤口又挣裂了,渗出血来。人鱼的毒素让伤口极难愈合,就算有解药也只是免于一死,受罪是少不了的。

    “没事,旧伤而已。”

    “请允许我帮您检查一下。”露西皱着眉头。

    “没这个必要。”魅影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您不顾惜自己的伤情救我,请允许我以微薄之力报答您。”露西双手交叠,微微抬起头,扬起一个圣母般虔诚圣洁的微笑。

    魅影犹豫片刻,终于坐在她身旁,脱下仅剩的衬衣。

    上身赤|裸的青年男人宽肩窄腰,背对她坐着。强壮的左臂上,随便包扎的白布松松散散,血液已经浸透。女孩从魅影外套口袋翻出干净的手帕,熟练地解开布条,看见那狰狞的伤口。

    “不走流程的臭鱼,还不是要我善后……”女孩红着脸轻声嘀咕着,一边悄悄从项链挂坠中取出一些粉末倒在手帕上。

    “你在说什么?”魅影狐疑地回头。

    “哦,我刚才是问您,伤口是自己包扎的吧?”

    “嗯……”

    “手艺真烂。”无情秒答。

    “……”被丫头片子教训真不爽啊!

    但是,女性微凉的手轻柔地清理着创口,擦去血迹,重新包扎他的伤处。她指腹不时在手臂的肌肤上擦过,柔和的吐气拂在耳边。湿透的衬衫贴在她身上……

    “痛不痛?”露西微微蹙着眉头,拇指轻轻在创口周围红肿的肌肤上抚触。

    这三个字几乎从来没有进入过魅影的耳膜,他扭过头来定定地盯着她;僵冷的白色面具一动不动对着女孩,有点可怕。

    她在对方的视线下尴尬地侧了侧脸: “痛么?那我再轻点。别担心,很快就痊愈了。”

    会不会疼,受伤什么时候好,这种问题别说别人,这些年来连魅影自己都不太关心了。

    心跳得似乎太快了,他有点庆幸自己戴了面具。

    “您是不是不舒服?”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没有。”不自在倒是真的。

    “我认为您可能有点发烧,您的体温太高了,刚才声音也有点嘶哑。您得小心不要得感冒才是。”露西用手帕打好一个漂亮的结,非常认真地说。

    “……我不会发烧。”

    体温和声音完全不是发烧的缘故啊!

    “不需要担心我的身体,那个……露西。给我再说说你关于舞台的想法吧。”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你真的想听吗?我知道,其实大家都不把我一个女孩子的想法当真的……所以只能半夜偷偷试验。”露西自嘲地笑笑。

    “我认为你的想法很有趣。”

    “真的吗?”听到这话,露西的脸整个亮了起来。男人发现她的眼睛清亮灵活,在平凡的五官里显得格外漂亮

    “我是这样想的,这是舞台……”露西用沾了水的手指在地上画起来。

    于是两个全身湿透的家伙蹲在地上嘀嘀咕咕,这幅画面实在是……

    十分愚蠢。

    愚蠢的后果是,露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话音也带着颤抖。

    “你该回去了。”魅影伸手把她身上的披风裹一裹好。

    “是……是啊……”露西弱弱地一笑,“不过我觉得,其实歌剧魅影你……”

    她严肃诚恳地看向戴着面具的男人:“你真是个好人。”

    魅影无语。

    半晌他才轻声说:“不,你错得太离谱了,我不是好人。完全不是。”

    女孩软软地晕倒在他怀里。

    男人收起了藏在手心的药瓶。用披风包好她,横着抱起:“以后别再犯蠢了,缺心眼的姑娘。”

    他把女孩带出水牢,拉动一根铃索,抱着她上到后台。

    黑暗中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地出现,提着灯的是一个全身黑衣,挽着妇人发髻的女性:“这么晚,叫我有什么事?”看到他臂中的人形,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晚上好,洁里夫人(madame giry),抱歉打扰您。”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这个女孩意外闯入了我的机关。放心,她没有死,只是睡过去了。我想她需要换衣服和暖和的床铺。”

    黑衣女人用油灯照一照姑娘的脸:“唉,是露西。跟我来吧。”

    男人把昏迷的女孩抱到她自己的窄小房间里,轻轻放在床上。俯视她睡梦中显得十分天真的脸,他缓慢地说:“她今晚没有遇见歌剧魅影。她太累了,睡着在舞台上,做了个奇怪的噩梦。”

    “我明白了。”洁里夫人怜爱地摸摸露西冰冷的脸。

    戴面具的男人点点头,重新没入黑暗中。

    回到地底的魅影站在镜子面前。他伸手轻轻脱下面具,面具下的他在微笑。他被自己的表情吓了一跳:微笑对他来说太过久远而陌生。

    看向镜中的脸,他的笑意消失了。

    每次,对陪伴的希望和孤独的痛恨无法抑制时,照照镜子总是能让自己认清现实。这个女孩子对你友善又怎么样呢?如果她看到我的脸,一切善意都会被恐惧和厌恶所替代,和以前每一次都一样。

    没关系的,寂寞和痛苦让我更加强大,而绝望让我得到安宁。

    他戴上面具。

    但是他想起露西和他说话时兴奋的声音和闪亮的眼睛,仿佛他不是个怪物,而是一个朋友。他想起那苍白纤细的指尖沾水在地上画出的结构图。

    他又微笑起来。

    魅影匆匆换好干衣服,再次向舞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