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长安乱四

君随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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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昊元仰首更尽一杯,难得见她如此丽服,黄罗织金裙,五晕软烟罗金泥衫子,单丝罗红底片金帔,越发衬得颈下一片夺目的雪白,乌亮的发髻上插了一朵芙蓉并三对玉如意钗——我朝服制,大礼上女子当以如意钗,男子以销金花表明眷属多寡,故尔有“时见金花满白头”之嘲,似她这般如意钗多到六支,总也算是少见。不如再添多两对,足凑个整数算了。

    唐笑适时凑过来,低声道:“再添六个,配成一册多好?”

    赵昊元差一点大笑出口,幸有侍儿捧进海棠花式雕螭纹银托盘来,这才让怒目而视的林慧容掉转视线。

    托盘上有一只玉八仙纹执壶,六只小小的青玉竹节杯。因是家礼,沈思换了一件崭新的梅红色罩袍,着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只是神色凄惶,饶他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来的,斟酒的手颤栗如逢大敌,洒了的竟比杯中的还多些。

    林慧容忙抢上一步接过酒壶,将六只酒杯斟满了,转而笑道:“来,我带你认识几个好兄弟。”她为沈思一一引见诸人,沈思执礼奉酒。其它人都还罢了,接过酒一笑饮过,唐笑虽然脸色黑如锅底,亦不曾说什么。唯有云皓是个淘气的,且不忙饮酒,搂着沈思的肩膀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沈思瞄了林慧容一眼,问道:“当真?”

    云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自然当真。”

    他二人喁喁细语,只有林慧容听得最真,脸上霎时泛起可疑的胭脂色,抬肘给了他一记,冲口便道:“云皓,你想怎地?”

    云皓伸手在她臂上一托,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这一着,表情纯净如水,如卡萨雪山顶上流下的冰雪水,“没有,我怎样了?将军莫混赖我。”

    林慧容眼珠儿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的摸摸云皓的脸颊,“傻子,你等着。”转身归座,自左到右将六人仔细看了一遍,方笑道:“雅坐无趣,行个什么令才好呢?”

    云皓第一个笑出声来,“怎地去了一趟塞外,倒斯文起来?”何穷伸展个懒腰,悠悠道:“你信她呢,不是拇战,便是喜上眉梢,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呢?”

    林慧容窘道:“本将军才不会学那些穷酸文人哩,你们哪个要自告奋勇出来,本将军教你们些个新玩法——两只小蜜蜂我最擅长哦。”

    这个“两只小蜜蜂”是什么东西,众人闻所未闻,唐笑道:“既这样,请将军先喝一大海再说。”

    周顾捧盏,赵昊元执壶,斟了满满一大海送在她面前。林慧容喃喃的说些全然不通的话,“忘了这个规矩了,不过古代酒一般度数不高……”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云皓抚掌大笑,“果然豪爽,如今看来,昊元才是最最淘气的……懒牛啃兰,可惜,可惜。”

    林慧容璨然一笑,晕生双颊,眨眨眼道:“这个酒很好么?我怎么不觉得?竟还有些发苦。”

    唐笑索性在红氍毯上躺下来,“一两黄金一两酒,居然还有人嫌苦。”

    云皓伸指弹他额头一记,向林慧容解释道:“这是上年御赐的梨花春,没喝出来么?”

    向来沉默不语的沈思忽然跳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林慧容的领口怒叱道:“吐出来,快!”

    林慧容尤不觉发生了什么事,向沈思扮个鬼脸,道:“你又……”话未说完,已觉腹痛如千百枚钢针攒刺在腹内一同绞动,身子一软便扑倒在沈思怀里,咽喉间只是干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赵昊元本已归座,惊得一跃而起,道:“云皓!以内力刺她承满、梁门二穴!唐笑巡府!沈思调兵警戒!在场人等都不许动!何穷!这酒是怎么回事?”

    座中俱非庸才,似这般中毒的事也太过蹊跷。莫说何穷那个精细鬼,便是一应奴仆也是经年用久的家生奴才,居然还会在不知不觉被人下了毒,倘使有意为之,料想接踵而来更有无数危机,被他点到名的人更不多话,各自行事。唯有沈思迟一些,将林慧容放在周顾的臂弯里,不知为何叹息一声,方起身奔出。

    何穷略一思索,急道:“为着你那一句话才取的酒,不可能有人先知道,青蚨?”

    青蚨是他的贴身小厮,适时何穷因赵昊元要喝醉红尘,才想起府中藏那坛,被云皓、唐笑以至于赵昊元几个人都惦念了足半年的梨花春,故而命青蚨取过来,原拟一则是给林慧容、沈思合卺酒用,二则解那几个馋人的酒虫。开封前他早验过封泥并酒坛,并无异状,如何给人下了毒?

    青蚨早骇得跪倒在地,浑身战栗,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穷怒不可遏,抬脚踢翻了一旁的案几,向赵昊元伸出一只手,道:“冥卫!”

    两人多年的交情,一个眼神便已知道对方的意思,赵昊元狠命将腕间红线系着的一块玉符扯下来掷给何穷。何穷转身便走,老远还听到他粗话连篇。

    幸而云皓内功深湛,林慧容体质又大异于常人,竟又自鬼门关里闲逛了一趟回来。她睁开眼时,只听云皓道:“好了。”说话身子一歪,还好赵昊元手明眼快一把挽住,早有侍儿急急取过衣裳帮他换过,伺侯他在一旁歇着。

    “怎样?”周顾接过小厮捧来的绿豆水,自己亲尝了一口,方才喂给她喝。她见云皓、周顾身上都是自己涌吐的鲜血并秽物,第一句话竟是:“唉,污了你的衣裳。”

    赵昊元脸色难看,替换过周顾将她揽在怀里,招呼婢女帮她更衣,想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果然是个最有暇的,生死关头,竟然还惦记这个。”

    “我死了不打紧,损了他两个的风度才是罪过。”林慧容一脸有恃无恐的笑容。赵昊元伸掌轻轻按在她眼上,“且别想那个,睡觉。”

    直至深夜,何穷才带来冥卫的回报,“皇上的嗽疾较之前好多些,三皇子随侍在侧;皇太女夜幸周筌,并召陈锦诗、柳清奴随侍;二皇子人在毓庆宫,一幅春日宴图才起了稿子,眼见是要赶夜工;左相为着一名歌伎和忠勇侯闹个天翻地覆;上将军宋海清在‘销金楼’求见宁满儿未果,捡了怜玉花羞两个红倌人回府,九城禁军、皇室近卫并潼关驻军皆未见异动。”

    云皓心念电转,忽地伸三个指头,问道:“难不成是……?”

    赵昊元正在亲手为林慧容拆散太过复杂累赘的发髻,取下的首饰被他随手抛在案上,珠玉相击,越发衬得他的声音清越好听,“不想见到将军的人多了,这几个不过是明里头的。现时你和周顾一起,唐笑和何穷一起,分两班陪着将军,知会沈思一只蚊子也别放其出入。待天亮后,我到吏部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