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幸事

李木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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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幸福生活,无论古今还是中外,套路大抵是相似的。

    一张床上起来、睡去,一个桌上吃喝,各自工作劳作,余时闲晃唠嗑,结束一天辛苦夜里各分床头。没孩子的还有激情、青春浪漫一下,有孩子的差不多都收性、服老了。

    前朝那些处理不完的朝事虽然麻烦倒也垒垒肖似,只是极为耗费玄烨的时间和精力。退回后宫的那点时间还得掰作几瓣,给皇子们的教养分一点,丢一些与后宫“宠”妃做戏的时间,掌握人心走向再削了一点,再抽点空闲关心下皇祖母,剩下的才是与宁芳二人不怎么见光的夫妻生活。

    从汤泉回宫后又是几个月轻飘飘地过去。

    这日一早,宁芳还在梦里草原偷闲,就被温腕奉了皇上的指令唤醒,焦焦急急地将一件冰蓝色的衣服往她身上套。打理好门面立在镜子前,才发现不但衣服样式简单,就是把头也没梳只是弄了个单髻的妇人头盘在头顶,倒是完全去了宫妇的样子像个普通人家的内妇,倒也新鲜。

    简单用了早膳,一出正殿门,到惊讶李德全也去了品级监服一身灰衣立在外面,像是早等在那里。

    “主子请吧,您先随奴才去,皇上早朝完便来寻您。”

    在宫里闷了几月,宁芳寻思这打扮便以为小三是寻了机会要带她出宫逛逛,哪有不欢喜的?眉飞色舞着只带着温腕便出了慈仁宫。

    果然,穿过御花园便出了承光门,在顺贞门前搭了软轿直出了紫禁城北门神武门。

    紫禁城的地图没事干宁芳也研究过,紫禁城与北面的景山只隔着景山前街,与西面的城内皇家西苑(中南海)也只隔着北长街。

    软轿一路向北没停,过了北上门宁芳心里便开始打鼓。北上门是景山的大门,这不像是出宫的路。

    “主子,这是要上景山赏景,中峰上已备下了椅案。”

    景山是大内镇山,往日里从宫内北望到也不太高。宁芳嫌坐轿由人抬着上山晃悠倾斜得厉害,便要下了轿步行着上山。

    李德全指走了轿卫,只与温腕二人在后陪着。

    此时的景山只有寿皇殿一座建筑,隐在丛林密叶之中,虽不见乾隆时在五峰上修建的五亭,倒更显了几分原始密林的幽谧。一路走走停停,依旧能看到不少树上开着花、不少果树上挂了青涩的果子,这种成林入土的林木、花枝到底比内宫只能小范围眷养的植物有生机。

    几个人悠达了小半刻终于到了景山最高的中峰,御案已经置上,案上的瓜果也是新鲜,只是并不见任何宫婢、内侍。

    “主子先坐,看这时辰,早朝想也将毕,皇上应是须臾便至。”

    景山正在北京城的子午线上,算是京城地势最高之地,坐在案后也能将南面的禁宫尽收眼底。

    宁芳啃着瓜果同李、温二人分辩了一番缩小了的宫中殿宇,只过了小半刻,便见一身红锦常服的小三笑然然地立在几丈之外。

    李德全、温腕自退了下去,玄烨立在案侧。此刻峰顶上只余他二人将满城的辉煌自纳视野。

    “怎么样,这儿的景色?”玄烨依着她在宽宽地宝座上坐下,接了她递上的茶水,到真觉得喝了。

    “当然是极好的,这样的高度看紫禁城。”宁芳瞧着他连喝了两杯茶,估摸着他一下朝便急急赶过来,“怎么今天想起带我上景山了?”

    玄烨罢了茶盏,头一歪便倒靠在她肩上。山中秋风吁吁,到底比宫里凉爽:“想你四月里回来在宫里闷了一夏也是乏了,便带你来山上歇歇。”

    这份用心的讨好自然引得宁芳满面春风,用帕子替他抚着微汗的额顶:“这里真好。绿树红花,还有果林,若是在山腰养些鹿啊鹤啊的小动物,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飞跑就更好了。”

    玄烨围抱了她的腰身听着她言语,便是什么也不说亦觉得心满意足,面目开阔,连心胸亦是浩瀚:“这里本来就是禁宫后苑,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常出来遛达,只是需得提前使人安排了,毕竟不比内宫守卫严谨。”

    虽然不能来一趟也不容易,到底比只在御花园的假山上遛达自由,宁芳到也满意,由着他像小孩儿般搂着她。

    “今日还有惊喜给你。”玄烨眉头一飞。

    “哦?还有?什么?”她的脸一偏,唇便几乎贴着他的鼻头,引得二人都觉得暖暖的。

    “保密。”

    “切。”宁芳摆正了头颅,右手却伸出去握了他的左手,再不多说什么,只是眺望着眼下金灿灿的紫禁城。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了,几不能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灰沉,视线自然地追着太阳眯虚起来。

    宁芳盯着太阳慢慢被个东西遮住了一角,才惊叫着出声:“日食?”

    玄烨笑容可掬地瞧着她那份惊喜:“还记得那年我避痘在宫外遇见过一次日食吗?”

    今个儿是八月初一,钦天监早将日有食之的消息呈了上来,他便备了这些二人同享,既可回味过往亦是逍遥个半日。

    那些日子她自然记得。那年她新穿来不久,见到的第一人便是素心,在堆秀山上偷窥了顺治与四贞的私情,百子门前遇见了一身泥泞的小三,面对侍寝的惊惶……那时候被送出宫自生自灭的玄烨是那般可怜……往事如烟似雾,那瘦弱的孩子早已变作如今的坚毅、伟岸,根本不再需要她的怜惜与保护,虽然还是会自然地依靠着她像个撒娇的孩子。纤细与刚骨在指间交融,就像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不知何时开始却早已不能相分。

    日偏食只是分秒间的事,他们的人生却竟然交缠了二十余年。

    “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便是遇见了你。”

    虽然只是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却足以令宁芳感动。

    “我这两辈子……也许,就是为了遇见你……有你在……我哪里也不去……”

    玄烨闭着眼睛,却依旧感觉湿润。

    “不知道这世间会有多少次日食。若是生生世世都能与你共渡这一日,我只愿,再不为帝。”

    宁芳不由震惊地偏首看他,依旧闭着眼睛,极是平静。

    玄烨是天生的帝皇,他生来便拥有掌控权利和人心的智慧,再没有比皇帝更适合他的职业。

    震惊后,宁芳反到释然而嫣:“若有下辈子,你想以何为生?”

    “无论是入地府还是成神佛,其实都无所谓。朕只要赖着你,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凭朕的本事,便是只能卖豆腐想来也是饿不了你的。”

    某宁哭笑不得。

    太阳重新华彩。

    或许她与他的相遇,就是一次偶然的日食,不管下一次还能不能遇见,这一次遇见了就已是他们的幸事。

    勤政皇帝的逍遥日子有限。

    从景山上下来,两个人在慈宁宫中陪着老太太用过午饭,当皇帝的自然回了乾清宫处理那一大堆等着他的政事,宁芳转回慈仁宫,便有小九子上前来道是淑惠太妃等了大半刻了。

    宁芳自回宫,除了年节便几乎没怎么见到过这位人物,同是顺治的后妃,淑惠太妃本应住在慈仁宫偏院,可听小九子说当年她一出宫,淑惠太妃便因长期病态被移去了内宫西北的咸安宫(后来的寿安宫)。

    宁芳一入东暖阁,瞧着淑惠太妃确实比当年消瘦,只是脸色尚好,并不见如何大病的样子。

    “姐姐这里比之过去更精致华丽了,到底皇上是极有孝心的,对姐姐就是不一般。”淑惠太妃到底与博雅娜是一母同根,同宁芳说起话来便极为自在,除了后寝殿不方便进入,她在宁芳回宫前便已前前殿东、西暖阁都鉴赏了遍,当着宁芳的面又将屋里珍奇的摆饰又摸了一番,才重新在榻上坐下,瞧着在一边高椅上坐着绣花的瑞禧续道,“姐姐宫里养的就是不一样,看这大公主如今长的,如此贵气。只在你这里住了些时日,便长得这般珠圆玉润,可完全不输给二公主。”

    宁芳听她提及二公主,一时也不知说的是哪位。她出宫前,宫里的孩子本就少,她又不常亲近。回宫后闭门度日,除了瑞禧和胤礽,其他的到真是一个也认不清楚。

    “姐姐数年不在,对宫里这些公主们怕是不了解。除了满三周已续齿的大公主、二公主和景仁宫的小格格,三公主和几位格格名字中都有个兰字,是皇上亲取的。”

    山上风大,修睫备了红姜茶上了来,宁芳喝了半盏:“可有什么讲究?”,叫他们给淑惠太妃上是每日里炉火上温着的燕窝。

    “大公主自不必说了,是皇上取的金贵名。荣嫔生的二公主养于慈宁宫,太皇太后取名‘宝音’是满语‘福’意。三公主蕙兰、翊坤宫格格墨兰、储秀宫格格脆兰、启祥宫格格木兰都是应季的兰花,只是可惜了温贵妃的木兰,听说这都快三个月了,温贵妃因着格格殇了身子一直没好。”

    淑惠太妃虽然一个人住在偏远的咸安宫,可她毕竟是太皇太后本家,亲姐姐又是太后,自然消息也不闭塞。

    “如今宫里中余六位公主,我瞧着,也就只你身边的大公主和老太太身边的二公主最有皇家风范。”这淑惠太妃本就是个活脱的性子,自幼又长在草原,独守深深宫的日子也自然就更加痛苦无比,“哎,我是不比你,有皇上孝顺着,又有大公主在身边,我那个咸安宫那,一个人住大得要命,说不出的寂寞那。”淑惠太妃眼瞅着宁芳只是瞪大着眼睛却没接话,便自个儿急着撂出了意思,“姐姐,这一夏我也没有任何病困,想是身体已是痊愈,姐姐能不能和皇上说说,准我住回慈仁宫来,也要让我们姐妹做个伴?”

    太妃本就应是住在慈仁宫的,宁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应该的,妹妹既然好了,自然应该回来住。”

    淑惠太妃当下便十分高兴,又与宁芳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才起身要回去,只是宁芳瞧她眼睛还舍不得屋里的一盏琉璃盏,只好做了人情许她拿了回去。

    隔日,皇上抽空陪太皇太后在花园子里修剪了好一会的花。

    老太太净了手,接过孙儿亲奉上的莲子羹:“听说,淑惠太妃昨夜里受了寒,又——病了。”

    “是吗?孙儿还不及听说。”玄烨面上一般,并无多少关切。

    老太太叹了一声,喝了几口:“你呀,就打算这么耗着?什么也不告诉博雅娜?”

    “陈年旧事了,大可不必叫她上心。何况又不是什么讨喜的事。”

    老太太将喝完的盅碗递出去由皇上接过。

    “这么些年,瑞瑞儿也算受了教训,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妃,若是这种事被人知晓了,你也不好自圆其说。”老太太侍佛多年,心思慈悲,不比当年。

    “若是她当年不动手,孙儿自不会寻她痛处。端顺太妃要偿还她的债,淑惠太妃欠的自然也是要还的。”

    端顺太妃干得那些龌龊事,老太太想起来就心痛不已,只她一路构陷孟古青(顺治废后静妃的名字)由后降妃一事便当这一生都在孟古青跟前受罪。而淑惠太妃当年一时心魔在永寿宫中给董鄂氏下毒最后累及了宁芳受罪之事,老太太焉能不知?几年前,她这孙儿从卢英年那里知晓了这段往事便不能释怀,开始在瑞瑞儿的饮食里下些不及生死只叫人久病于榻的草药,这一闹便六七年过去竟还不能解恨。这份怨念,只怕瑞瑞儿这辈子都只能在咸安宫中起起伏伏了。

    “皇祖母,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再怎么说孙儿也知道太妃就是太妃,是朕的长辈,朕总是会留些情面叫她长寿呢。”

    老太太眼见皇上意念已决,也知再劝无意,又晓得他知轻重,也便由着他了。

    于是这淑惠妃,到也高寿,活到了康熙五十二年,只是长年娇弱,两月一小病、三月一大病,到底还是一个人在咸安宫里住了四十年,到死也没能明白这是皇上的有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