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入世者苦前债散拓本出世者福顽石归大荒

中华田园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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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人攥住了似的,一张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牙齿也在咯吱作响,暴怒过度以致根本不能反应。

    王夫人夺不得宫女手里的信件,又是气又是急更多的还是怕,也是摇摇欲坠,竟然一下子瘫软在地,捂着脸大声痛哭:“是我害了宝玉,是我害了宝玉……”忽然又抬起头,满眼是血是恨,颤抖着手指环指过贾政、宝钗并着一众宫女侍卫,“宝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你们都不放过他、都要针对他!”

    先是林家来京,贾敏那个女儿勾走了宝玉的魂!

    其实,她根本不想让儿子娶那个病怏怏的小丫头!明明是公主伴读,却那么胆小怕事,又心思诡谲,连自己的亲表姐都不肯亲近!

    ……她的元春,这些年、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

    再有薛家这个,看着美貌端庄,其实根本就是个灾星!克父、克兄、克夫……总之,跟她有关系的,都叫她克死了。她一住进大观园,宝玉就接二连三地撞神遇鬼!

    “宝玉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们都要来害他!”王夫人忽然死死指着贾政,是质问也是嘲讽,“你们贾家倒是养出个好闺女,嫁去了林家,反害得娘家鸡犬不宁!”

    又指着宝钗:“我们王家也不差,嫁了个女儿去薛家,结果招来一个扫把星!”

    “闭嘴!”贾政额上的青筋鼓胀成了紫色,一下下暴跳着,“我看你是疯了,在这里说胡话!”再不能忍,贾政转身似是要找东西……竟然攥上了系着窗纱的麻绳,足有半指宽!

    宝钗顿时皱眉,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又想想,挺正常。也不是第一回了,熟能生巧。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贾政这厮都将自己的亲儿子摁在条凳上打个半死,尤觉不够,还张牙舞爪地吼着说要拿绳子来勒死。

    侍卫早扑过来抱住了几乎气疯的贾政,宝钗冷眼旁观,看贾政双目尽眦挣了又挣,看侍卫毫不手软拽过绳子便给贾政捆了个囫囵,再看侍卫一脚踹向贾政的腿弯,怒喝:“县主在此,不得放肆!”

    可惜了,宝钗心道:这句“醍醐之言”说早了。如再让自己这姨父演一会疯一阵,被捆成这样他只能横着滚,必能将一身道貌岸然的皮彻底撕下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腌臜。

    又瞧了一眼脱了力瘫着的王夫人,宝钗冷冷一笑,忽然上前几步,挡在贾政与王夫人之间,有条不紊道:“姨父且息怒。姨母只是爱子心切,一时迷了心窍,结发夫妻白首到老,何必如此喊打喊杀的。”

    “她这个恶妇……”

    “姨父,前两年,姨母断断续续与我娘通了几十封信。”宝钗对着贾政瞪着的眼睛,继续道,“那些信里,夹带了不少的契书与欠条。”

    王夫人陡然一滞,是了,当初为了元春盖那个园子,她向薛家赊了不少账——可又没说不还,薛家这丫头竟然选在此时落井下石!

    “姨父姨母千万别误会,天灾*在所难免。”贾家如今家徒四壁,他们几辈子都还不起十几万两的欠银,因此宝钗也不打算要了,“二位放心,宝钗绝不会‘趁火打劫’,那些欠条一笔购销。为了让姨父姨母放心,我本打算全带来,填火盆子里烧个干净——可是,如今老太太正病着……烧纸,实在不妥当。”

    贾政彻底愣住,低头瞥一眼捆着自己的绳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又无比疲惫:除了这些个聘书、婚书,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还留了多少把柄在别人手里?

    贾家漏船偏遇迎头风,背负孽债佝偻前行,贾政却不知道,这些债务到底有多沉多重,还要在倾全家的血泪还上多少个春秋。

    “请姨父息怒,请姨母好生修养。”宝钗却看向贾政,似笑非笑,“姨父向来忙于朝事政事,那些欠条的实数,恐只有姨母清楚。只待姨母养好了病,宝钗自会将书信悉数送来,请姨母一一点过,必不会少。”

    只有王夫人知道到底欠了多少,到底打了多少张白条。贾政若是现在杀妻,非得担惊受怕、一辈子不得安生。

    王夫人果然没疯,得了宝钗的“明示”,立即抿紧了嘴巴,低头不敢看贾政的眼睛。

    自古言夫荣妻贵,妻的债夫也得担着。想死了一了百了?这不是宝钗的处世之道,除了抄检大观园那夜被旺儿绑架时,宝钗自认从未想过死——那次“九死一生”,其实也得归咎于北静王的那条乌龙绊马索。

    “宝钗言尽于此,姨父姨母还请安心。”谦和端庄的拜礼,准备出去,宝钗戴上纱帽却又转头,“姨父姨母见谅,宝钗奉长公主懿旨前来,必须将这些聘书、庚帖之类悉数交上。长公主一向仁善大度,不会为难重病的老太太,只是,还请姨父注意些,这些东西,万万不能有什么背书、拓本,要不然……”定远侯难得留在京城,而且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走,有足够的时间亲自来“亲戚家”算账。

    要是贾老太太出殡之前或之后,家贼或盗墓贼之流将那些背书、拓本从棺材里掏出来了,只怕要沦为流传千古的笑柄。

    贾政再次气血上涌,但他一点没糊涂,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把整个家给抄一遍!决不能留下什么副本,害不了外甥女,却能要了全家的命!

    可是,贾政却不知道、甚至不敢去猜,另一个外甥女说的那些个欠条,到底有多少的副本。

    ……

    贾家再次“抄检”,宝钗自是要亲自看着的。带着纱帽继续扮林县主,当然,暗地里打发了几个侍卫去给真正的黛玉报信。

    黛玉接到那些聘书、庚帖,却不觉得惊讶或者伤心,只觉讽刺。果然如此,与自己想的丝毫无差。

    所以她才会提前请了宝姐姐,两世,一个宝玉,明里暗里地同时与她们两人议婚,往情说自是人生自是有情痴、造化弄人却奈何。可跳出来,往规矩、法度、礼制上头说,怎么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谁无辜,谁作孽。

    ……宝玉确是无辜的,他大概根本不知情,纵是知情也无法去改变什么。可因他而起,终究得由他来承担。

    许檀过来瞥一眼,冷笑:“你这个外家真是恨不得害死你。”太子妃竟是个定过亲的,若流传出去,黛玉可不得抹脖子或拿根绳子来挂死自己?

    “不至于,论理……是他们站不住脚。”黛玉低着头,细细抚摩着“聘书”上的字迹,父亲的字,极为相像。最后,卧病在床,握笔的手不断颤抖,却依旧带着笑意写诗词提注解,还说“总算有时间好好陪玉儿”的父亲……

    黛玉合上双眸,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手上一使劲,刺啦一声,“聘书”被撕成两半。赝品就是赝品,必须得撕了,省的真切的人看得伤心。

    撕了聘书,又去撕庚帖。许檀不欲阻止,反觉得听痛快,只是提醒着:“注意你的伤。”

    小心着呢!谁会为了个假货让自己受伤?

    黛玉咬着牙将庚帖撕成了一式八分,方觉得心口不那么堵得慌。舒了一口气,再看向不远处的外祖母家,眼儿一片空蒙,眸中再次溢出星星点点的忧愁。

    许檀皱眉,这……真伤心了?

    黛玉却摇了摇头:“只是,不敢信。”

    不是不敢信外祖母会害她,既成事实,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只是,不敢信:“宁国公贾敬狡诈如狐,怎么会使这种破绽百出的计谋。”

    贾敬的手段一向晦涩却毒辣,悄然围堵而后一击必杀。这次太平淡、太顺利了,黛玉反而有点儿怕,怕自己已经入了别人的圈套,更怕……她的自以为是,反给云涯添麻烦。

    萧瑟的秋风扫过空空的小巷,卷起圈圈落叶,如枯叶之蝶零落。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养在闺中的少女,区区十五芳华,能叹一宿的秋窗风雨夕,却怎能看得清延续二十年、又凝聚于一秋的狰狞仇怨?

    不由小小地哆嗦了一下,越发的冷了,其实穿的够厚,只是心冷、心有不安。

    许檀不语,却悄悄晃了晃手上的金镯子,叮铃叮铃,清脆醒人。

    利用贾家,给太子妃下这种绊子,这是笔彻头彻尾的赔本买卖。她父亲那样眼高手低的都不会如此行事,何况是狡猾如贾敬。

    天愈发的暗了,灰云掩了日熙,人影模糊于斑驳的木槛与青苔之上。灰蒙蒙的天好似拢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如雾如霾,看不清楚。

    俗世多尘,人心多翳。

    护卫皆敛神肃色,安静得有些吓人。

    不远处却传来踏踏之声,好似有谁拖拉着破烂草鞋,随意至极,伴着阵阵歌谣:

    创|世者古,入世者苦,乱世者巫。

    避世者仆,出世者福,济世者孤。

    ……

    “这是……”连许檀都听了出来,“是刚刚那两个奇怪的道士与和尚,不对,还有——”

    “还有宝玉。”黛玉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清,“他要、走了。”

    果然,不一会儿又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宝玉,回来,回来!娘求你了,别走……娘答应你,你想娶谁就娶谁……宝玉,宝玉,我的宝玉……”

    呼喊痛彻心扉,却终是越来越低,逐渐消失不见。

    许檀皱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出世者福,他们是好人,是接宝玉去‘享福’的。”

    许檀不由看她,只见黛玉眸中尽是的清灵:“你真这么想?”

    黛玉摇头:“只要宝玉是这样想的……就是真的。”

    一瞬间,不知是谁点化了谁,更不知是谁得了谁的道。

    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那你是怎么想的?是否需要我去担心,哪日你会自己跑去了尼姑庵里落发出家。”

    声音太过熟悉,描绘的景象又太过作孽,黛玉被吓一跳,飞快地转过身:“我才不会去尼姑庵,”没受伤的手下意识地缕着肩侧的软发,“剃光成一个秃脑袋,难看死了。”

    云涯上前,看向贾家的方向,摇了摇头:“看来,等不到孤去‘秋后算账’了。”

    黛玉瞪他——你真打算“算账”?是谁说自己不介意的,你不是君子么,君子不打诳语!

    云涯抬手掐了掐她软软的脸颊,轻声问着:“累不累?”

    情语低喃,却有她人亮的很。

    许檀县主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识趣,打算抱着个胳膊就这么看——因此太子殿下掷过去一个银圈镯子,沉甸甸很是粗犷,标准的土豪暴发户款式。

    许檀却最爱这种,毫不客气地往袖子里一拢,果断转身,什么都看不见。

    黛玉窘迫得不行,这巷子里可不仅有许檀,还挤了几十号侍卫,暗里更是不知藏了多少,云涯若是“打赏”满这一圈儿,估计到今年年底,东宫得揭不开锅了!

    侍卫们却都是识时务的,早就背过去了。却还是没何致聪明,一路跟着太子过来,眼见太子妃在这儿立即住脚,隔了三尺远,坚决不往前一步。要不说何致能做行宫统领、他们却只能做小侍卫呢!

    才不要大庭广众地被调戏,黛玉撇开眼儿跟他说正事:“这次很奇怪,我外祖母竟然想——”

    “我都知道了。”云涯这般道。

    了然于心的不仅如此,更清楚:贾敬针对的从来不是黛玉,而是、他这个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贾家把宝钗害惨了,宝钗的报复就是钝刀子割肉,捏着那堆欠条一辈子恐吓你~~

    贾政:恶毒!

    王夫人:虚伪!

    喵:别骂了,歇口气儿,你俩这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

    喵:宝姐姐,你去混恐|怖|主|义吧,前途大大滴~~

    宝钗:你坑我整整一本,我该怎么回报你?

    喵:……我真是钗粉啊摔,怎么会写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ps:为什么步这么蠢的局?贾敬童鞋表示欲盖弥彰,但是喵作者却要弱弱地告诉大家:不能聪明啊,不蠢成这样怎么把傻乎乎的无辜的宝玉给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