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白发先生

无兰吹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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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江湖上突然崛起了一个叫“白头翁”的神秘人物。

    他终日坐在一辆绿色的马车里,窗帘上绣着“云仙宫”的标志,身边跟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妙龄丫环。驾车的是一个年轻英俊、武功绝顶的绿衣少年,兼职做他的保镖。

    这位“白头翁”先生极少下车走动,人们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马车所过之处,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要乖乖退避三舍!

    如有不从者,那个驾车的年轻人便会一鞭子挥出,片刻间打得你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久而久之,人们都把这辆神秘的马车视为“洪水猛兽”------只要远远看到它,就会自动自觉地闪了开去!

    但是车中的“白头翁”先生却仍然不高兴,威严地颁下了一道强制性的命令:要人们定期为他献上各种食物------不管他去到哪里,那里的人便要准时为他送上美味可口的一日三餐!

    倘若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他便会轻描淡写地下令那个暴戾的绿衣少年大开杀戒,让送饭的人有来无回------如此坚持了三个月后,人们叫苦不迭,就把他告上了武林圣殿栖龙宫!

    陆潇本想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但后来却经不起人们的苦苦哀求,只得派出了一群“影子使者”去打探这辆马车的行踪!

    没料当轻功卓绝的“影子使者”追上这辆风驰电掣的马车后,却惹恼了那位心情不佳的“白头翁”先生!于是一声令下,使者们就被那个绿衣少年的鞭子打得落荒而逃了------

    栖龙宫,会宾堂大殿上。

    现任掌权人陆潇再次召开封闭式的家庭会议,参与者仍然是栖龙宫的重要成员,只不过人数却比上次多了将近一倍。

    陆潇高坐在丹墀上,缓缓说道:“关于这位‘白头翁’先生,各位有什么看法呢?”

    穆箫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他应该就是我们敬爱的师父吧?”

    金牡丹疑惑的道:“可是我们的师父长生不老……他怎么会白了头发呢?”

    陆潇木然道:“影子使者回来说:他们临走的时候,微风吹开了马车的一角窗帘,有人对着车厢惊鸿一瞥,看到里面的人确实是师父!虽然他白了头发,但那种不可一世的眼神、气魄却都没有变------”

    黄姗儿泫然欲泣道:“我哥哥为什么会白了头发?他离开云南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戴旭缓缓的道:“这些年来,龙叔叔一直和小柔形影不离……但这次重出江湖,小柔却没有跟在他身边!我想小柔多半已遭不测,所以龙叔叔才会悲伤得白了头发吧!”

    程叶儿若有所思的道:“那么我能理解干爹的所作所为了……他加盟‘云仙宫’的动机已经很明显:老婆女儿都死了,唯一的儿子又不听他的话,做了大理国的上门女婿------除了报复这个武林,他还有什么盼头?!”

    铁卫青在一旁冷笑道:“妖女!你以为人人都会像你这样死钻牛角尖,陷入绝境的时候,只能不择手段活下去吗?为了生存,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

    程叶儿瞥了他一眼,无奈的道:“看来铁左使对我的意见很大……那我还是少发言为妙吧!”

    铁卫青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陆潇轻轻咳道:“栖龙宫以和为贵,两位就不要再针锋相对了!家和才能万事兴,你们一个是我师父的女婿,一个是我师父的干女儿,本该是一家亲!没必要这样恶言相向------”

    程叶儿耸耸肩:“陆盟主,你没看到吗?一直都是他在故意找碴,我从没和他计较过……”

    陆潇温言道:“戴夫人,委屈你了……铁师弟在宫中的身份很特别,我们一向都是让他的!”

    程叶儿苦笑道:“好吧……为了和平共处,我以后就沉默是金吧!谁叫我相公的权力和面子都不够他大呢?”

    戴旭看了心有不甘的妻子一眼,叹着气道:“算了,你回去带孩子吧!这样的会议,你今后都不必参加了------”

    程叶儿拉长声音道:“是……我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各位,告辞了!”她缓缓站起来,朝着众人裣衽一礼后,转身离席而去了。

    神圣肃穆的大殿上,沉闷压抑的会议还在继续。

    一名黑衣黑裤的“飞鸽使者”忽然匆匆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向陆潇呈上一封密函。

    陆潇拆开一看,眉结拧得更紧了:“信上说:那辆马车所过之处,已经先后收服了武当、峨嵋、华山、昆仑、崆峒、丐帮、青城这七大门派……短短三个月时间,在‘白头翁’先生无情的铁蹄之下,这些人都被迫归降了云仙宫!反抗者被当场格杀------”

    穆箫吐了吐舌头,喃喃的道:“好快的速度,好狠的心肠……那么武林九大门派,只剩下少林和点苍了!”

    金牡丹瞪大眼,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能幸免于难呢?”

    陆潇扔下信,叹了口气道:“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少林在河南,点苍在云南,一个有栖龙宫庇佑,一个有大理国保护……我想多半是这个原因,他们才能幸存于世吧!”

    穆箫咳了一声:“那就更能证明‘白头翁’先生是我们的师父了!他与段师伯反目成仇,自然不愿再踏入云南半步;栖龙宫是他一手创建的,他自然也不忍心毁去------否则以他横扫千军的神勇,少林和点苍早就驯服于他脚下了!”

    管仲贤皱眉道:“栖龙宫江南分舵也是他亲手建立的……可他重出江湖之后,为什么却第一个踏平了江南分舵、挑了自己的老巢呢?”

    黄姗儿不假思索的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江南分舵曾经背叛过我哥哥,他当然是毫不留情了!而且他的亲人都集中在洛阳总坛,对江南分舵的感情自然就淡薄了许多------”

    戴旭沉默了一阵,缓缓说道:“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龙叔叔早晚有一天会进入洛阳的,也必定会收复少林和栖龙宫!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铁卫青盯着他:“戴使者,难道你和你老婆一样,都认为我师父是在报复武林……当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后,只有仇恨才是他活下去的动力吗?”

    戴旭淡淡的道:“铁左使,现在一切都言之过早,我也不想跟你吵下去……你为什么不等时间来证明龙叔叔的清白呢?”

    铁卫青忿忿的道:“你们都怀疑我师父,你们都不相信他!只是一个小道消息,你们就认为我师父身败名裂之后,报复武林是他唯一的选择------而加入横行霸道的‘云仙宫’,便是一条最快最好的捷径!”

    陆潇站起来,挥挥手道:“好了,铁师弟,我知道你关心师父,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这次的会议到此为止,大家都散去吧!”

    面对龙如晨的种种传闻,在座的众弟子虽然满心疑惑------但身为大师兄的陆潇既已不想再讨论下去,他们只得慢慢站起身,依言散去了。

    *****************

    金秋九月,白头翁先生的马车抵达了京城顺天府。

    在天子脚下,他仍是那般随心所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马车的铁蹄所过之处,当今皇上朱浩龙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不是他不想为民伸冤,而是见识过这位“白头翁”先生的手段、被他整得苦不堪言之后,从此唯有对他敬而远之了!

    这天中午,当马车缓缓驶过一片巨大的庄园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的,气势十分磅礴,一道道粗大的雨幕宛如瓢泼一样!

    白头翁先生第一次伸出他高贵的手,掀开了紧闭的窗帘,皱起眉盯着密密麻麻的雨点,显得满脸的不耐烦。

    忽然,他的目光被前面那一片奇怪的花圃吸引住了:每一株鲜花都高达三尺以上,顶端开满了金黄色的花朵,婀娜多姿,明亮大方,就像一个圆圆的太阳!

    白头翁先生不禁好奇地转问身边的四位婢女:“这是什么花?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春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笑盈盈的道:“先生,这是‘向日葵’,又叫‘朝阳花’!”

    白头翁先生蹙眉道:“哦……为什么叫这种名字?”

    夏莲抿嘴一笑道:“因为它的花朵总是在白天追随着太阳从东转向西,每当太阳下山后,它的花盘又慢慢往回摆……在大约凌晨五更时,又朝向东方等待着太阳升起!周而复始,所以人们才会叫它作‘向日葵’------”

    白头翁先生呆了呆,怅然若失的道:“我一生种花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鲜花!”

    秋菊笑道:“这种花因为随太阳转动而得名,听说是从外国引进来的,半年前才出现,在我国历史上还没有任何记载……先生没见过也不足为奇!”

    白头翁先生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有没有关于它的美丽传说呢?”

    冬梅幽幽的道:“有,先生……向日葵有一个很凄美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水泽仙女叫克丽泰。一天中午,她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她深深地为这位俊美的天神所着迷,并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骄傲的阿波罗却连正眼也不瞧她一下便转身离去了。克丽泰热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罗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但她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于是她只能每日注视着天空,默默地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马车,载着红艳艳的太阳划过天空,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波罗的行程,直到夕阳西下!每一天,每一年,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一到日出的时候,她便望向太阳,收集爱的恒光……后来,众神怜悯她,就把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着他,向他诉说她永恒不变的恋情和爱慕之心……因此,千万年中,向日葵的花语亘古流传:那就是沉默的爱!”

    白头翁先生听完了,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这个传说确实够凄美的……我也被‘向日葵’的痴情感动了!阿波罗不懂得珍惜,真遗憾啊------”

    春兰转头看着他,忽然敛起笑容道:“先生,我觉得这位水泽仙女像极了我们的主人……克丽泰对阿波罗的爱,就像主人对先生的爱一样永远不变!同样是真爱,可先生为什么却没有被我们主人的一颗痴心感动呢?”

    白头翁先生眼神一沉,似乎想起什么往事,一瞬间黯然无语了。

    他本想说:你们的主人没有向日葵那么伟大,她的爱不是沉默,而是得到和占有,得不到便要毁去------但他忍了忍之后,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时,滂沱大雨终于停住了。

    一位锦衣华服的陌生少女忽然出现在花圃里,满脸担忧地看着那些被雨水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向日葵花朵,急得眼泪汪汪的,一个劲地直跺脚!

    她翠绿的衣裙上绣满了一朵朵金黄色的向日葵,整个人远远望去,就像一朵明艳照人、美丽可爱的朝阳花,非常的令人赏心悦目!

    白头翁先生盯了她一眼后,忽然对驾车的上官箭说道:“停车,我要下去看看!”

    上官箭怔了一下,随即恭谨的道:“是,先生!”

    他本来对这位白头翁先生有诸多不满的,但三个多月来,随着他马不停蹄地征服了武林七大门派之后,他对他的态度却完全改变了!并为他气吞山河、所向披靡的神勇无敌而倾倒,渐渐地对他惟命是从起来------

    姑姑说得没错,这号传奇性人物,确实是个神机妙算、略不世出的英才!这一段日子里,他亲眼看着他运筹帷幄之中,谈笑间料敌制变,万里无差,他想不佩服都不行------

    白头翁先生缓缓走下了马车,来到那个眼泪婆娑的华服少女面前,柔声问道:“姑娘……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

    华服少女抬起一张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的泪脸,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辛辛苦苦种了三个月……可怜它们刚开花,就被一场讨厌的大雨弄坏了!”

    白头翁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姑娘不用担心,它们没事的!风雨过后,我相信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鲜花,一定会重新长起来的------”

    华服少女眼泪汪汪地问:“真的吗?”

    白头翁先生举起手,严肃的道:“真的,我以‘太阳神’的名义发誓!”

    华服少女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后,忽然“噗哧”一声破涕为笑道:“对呀,我差点忘了向日葵的生命就像太阳一样顽强……它们一定会战胜这场大雨的,谢谢你的提醒啦!”

    白头翁先生淡淡一笑道:“不必客气……姑娘,我要上路了,告辞!”

    华服少女仰望着这个淡定从容的黑衣男子:他虽然有一头刺眼的白发,但眸中却射出了两道旭日般的光芒,像极了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

    她不禁踌躇了一下,有些腼腆地捏着裙角问道:“我叫小葵……这位好心的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头翁先生笑了笑:“我叫白头翁……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啊,就像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漂亮迷人,看着就让人喜欢!”

    小葵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去,不好意思望着他的眼睛了。

    春兰看见情况不对,立即在马车上叫道:“先生,天快黑了……我们该走啦!”

    白头翁先生嗯了一声,缓缓举步向远处的马车走去。

    小葵下意识地追上前一步,怯怯地问道:“白先生……你要去哪里啊?”

    白头翁先生回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长安。”

    小葵瞪大眼:“呃……你去长安干什么啊?”

    白头翁先生轻轻一笑,非常有耐性地回答道:“没干什么,只是随意去走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小葵糊涂的道:“白先生,可现在是秋天了啊……还有什么花好看的?”

    白头翁先生淡淡的道:“无所谓……我忙了一辈子,偷得浮生半日闲,一路上边走边看,总会遇到我想看的好风景!”

    小葵好奇地问:“白先生……你想看什么样的好风景呢?”

    白头翁先生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江山如画……只要心情好,风光旖旎的美景无处不在!”

    小葵噎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马车,在四个贴身婢女的陪同下,一阵风般疾驰而去,宛如驾着太阳车的阿波罗,不知不觉便带走了她的心和魂。

    小葵凝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痴痴地问道:“白头翁先生,你这样走马观花……能看到什么好风景呢?”

    她回头瞄了一眼那些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向日葵,忽然露齿一笑道:“朝阳花啊朝阳花……我终于找到真正的‘太阳神’了!等了这么久,他今天终于出现了------我要找的‘太阳神’就是白头翁先生!你们会替我高兴吗?”

    她抬头望向阳光灿烂的天空,看到一道美得令人目眩的彩虹横亘在天地间,宛如一座弯弯的通天桥,只要她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便能看见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了!

    小葵掩着嘴,轻轻地笑了:他说得没错,风雨过后,果然有彩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