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龙有逆鳞

无兰吹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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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后花园。

    寂静的荷塘里,龙如晨正坐在一叶扁舟上,望着平静如镜的水面发呆。

    这个时候,荷塘里没有莲花,只有一大片一大片墨绿的荷叶,无穷无尽地漫向天际,绵延数里------与其说它是荷塘,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

    段浪给使者们授完轻功,一路寻了过来。

    他本不知道龙如晨在这里,是凤妮告诉他的。他问了好几个丫环都说不知道,只有凤妮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小丫头好像挺关注龙如晨的,可惜龙如晨眼中却没有她。

    看到龙如晨一个人坐在独木舟上发愣,段浪就展开轻功,缓步踏波而来,宛如凌波仙子般轻飘飘地降落在龙如晨面前。

    龙如晨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对着湖水发呆。

    段浪也不理他,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来,以同样的姿势望着湖水发呆。

    这时,荷塘里倒映着两个绝世美男子的影像,一样的龙凤之姿,一样的超群拔俗,那画面说不出的夺人心魂!

    在这么唯美的时刻,段浪却忽然来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你老了。”

    龙如晨眼珠一凸。

    段浪看看池塘里的倒影,又看了看龙如晨,继续道:“你真的老了。”

    龙如晨瞪着他:“王子殿下,别忘了你跟我同年的!”

    “可是我看起来比你年轻得多。”段浪指着湖里的倒影道,“不信你看看!”

    龙如晨哼道:“你也二十好几了,你以为你又有多年轻?不要随便拿个影子来说事!”

    “什么啊?我只是实话实说……”段浪靠过去,压低声音道,“你看你自己,一脸残容,好像几百天没睡过觉似的,要多苍白就有多苍白,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真可怜哪!我是不是该为你掬一把同情泪?”

    龙如晨绷着脸道:“我很好,用不着你猫哭老鼠假慈悲!”

    段浪咳了一声:“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少年丧妻是很悲惨的,所以不要太早成亲!堂堂武林盟主为一个女人搞成这样,你实在太丢脸了------”

    龙如晨阴森森地剜着他,看他还能扯出什么来。

    段浪继续侃侃而谈:“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不是把人搞得疯疯癫癫、神经失常,像我师父那样;就是令人提前衰老,一夜白头,譬如你这样……所以说: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龙如晨冷冷道:“段兄!你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段浪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懂!”

    “不懂你还敢在这里高谈阔论……这和‘纸上谈兵’有什么区别?你没爱过,永远不懂爱情的真谛!你的感情世界永远是一张白纸------”

    段浪坦然道:“我为什么要懂?去年师父从天竺游历回来了,对我说:他还是没能忘掉那个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女人!他还是深深地牵挂着她,可是她对他却只有恨了------看到你和师父这等人物都被爱情折磨得生不如死,我更加不想谈恋爱!”

    龙如晨冷笑道:“不是你不想,而是时候未到!等时候一到,你同样会死得很难看!”

    “那你就慢慢等吧,我不奉陪了!”段浪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又望向湖中的倒影。

    倒影依旧美得令人目眩,两个绝世美男子各具特色,无分轩轾。

    仔细端详了半晌,段浪忽然问:“龙兄,你听说过西施和郑旦的故事吗?”

    龙如晨头也不抬:“什么故事?”

    段浪缓缓道:“听说古代的两大美人西施和郑旦,曾在一口水井旁比美,她们的倒影停留在水中久久不散……喂,你说我们的倒影能在这湖中停留多久呢?”

    龙如晨没好气的道:“段王子!你大老远跑来跟我扯这些废话,你很无聊是不是?”

    “不是啊!我怕你无聊,特意来陪你的……免得你一个人呆久了会想不开!”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自寻短见的……”龙如晨站起身,以内力催动小舟,缓缓向岸边驶去,“我看真正无聊的,是你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才对!整天吃饱了没事做,东游西荡的不务正业,如果栖龙宫使者个个都像你这样,早就关门大吉了!”

    “切!你用得着踩这么尽吗?我好心才来陪你,却被你说得一无是处……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走了------”段浪足尖在荷叶上轻轻一点,又像洛神般踏波而去了。

    龙如晨瞪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的道:“没事在我面前卖弄什么‘凌波微步’……谁不知道你轻功天下第一?吃饱了撑的!”

    风中传来了段浪的回应:“我有‘顺风耳’,方圆十里之内的飞花落叶都瞒不过我……所以千万别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哦!给我听到了你就死定了------”

    龙如晨立时闭嘴:这家伙练成了少林寺的“顺风耳”?如果再让他练成“千里眼”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耳目了!

    *****************

    这天晚上,龙如晨不知受了刺激,又没胃口吃饭了,懒洋洋地扒了几下,就叫丫环端出去倒掉,令凤妮和“四无婢女”都心急如焚。

    虹儿去禀告龙绮,正在研究医书的龙绮也烦了,随手丢给她几颗补充体能的丹药,说龙如晨爱吃饭就吃饭,不爱吃就等他饿晕了再喂他吃药,省得全宫人为他一个乱了阵脚。

    酉时三刻,段浪慢悠悠地踱进了玉书房。

    瞥见龙如晨在看书,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当他是隐形人一般。段浪也懒得理他,直接走到书架前,东翻翻,西翻翻,一副找东西的模样。

    打开一本诗经,他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就扔到龙如晨脚边,嘴里咕哝道:“不是这本。”然后又打开一本论语,扫瞄了几眼又扔在地上:“这本也不是。”

    龙如晨转过头来,一脸研究地看着他。

    段浪仿佛当他是透明的,一边看一边扔,直到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籍,直到龙如晨向他射来两道杀人似的目光,他才停下手,一脸郁闷地问龙如晨:“怎么没有啊?”

    龙如晨皱起眉,看着地上的乱书:“你找什么?你识不识字的?”

    段浪耸耸肩道:“一首词,柳永写的……其中有一句传颂千古的名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龙如晨把手里的宋词递给他:“是不是这个《蝶恋花》?”

    段浪接过,看了一眼后,随口念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对啊对啊,就是这个了!谁说我不识字的?”

    龙如晨盯着他:“你找来干嘛?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你都不像一个爱读书的人!”

    段浪闲闲的道:“我找来送给你啊!这首词,不正是你此刻心境的最佳写照吗?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茶饭不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烧坏脑了!”

    龙如晨冷森森的道:“那个死去的女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笨蛋!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没有女人不会死的……你今年才二十五岁,还有大把青春年华,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样憔悴吗?”段浪把一面铜镜递到他面前,“你看看你自己:头发白了,胡子出来了,眼袋吊下了,瘦得不像人形了……再过几天,恐怕皱纹都要来报到了!”

    龙如晨危险地眯起眼:“你找死吗?!”

    “是啊!你这只病猫还有力气杀我吗?原来打败你是这般的简单: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一个女人就可以让你丧失斗志,变成彻底的废物!‘极乐界’的如意算盘打得真精啊------”

    “段、浪!”龙如晨努力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他怒吼着向好友扑了过去,像一头迅捷无比的猎豹!

    段浪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哎呀!还真的生气了,我不跟你玩了……”身形一飘,像一缕轻烟般穿窗而出。

    “来不及了,我一定要杀了你!”龙如晨追到院子里,“龙魂掌”闪电般拍出!

    段浪展开绝顶轻功,又像从前那样,绕着假山、喷泉与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但见两条旋风般的黑影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往来穿梭,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倏忽间已从东边窜到了西边,一眨眼又从地下打到了屋檐上,简直比流星曳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栖龙宫弟子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咋舌不已。

    柳絮飞摇头叹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唉,就看谁运气不好了!”

    凤妮急道:“柳爷爷,你、你快去阻止他们------”

    柳絮飞瞟了她一眼:“傻丫头!他们俩的功力都比我高,我去劝架只有白白送死的份!”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不用急……你看他们打得这么激烈,仁慈的九公主都没有出来看一眼,依旧躲在房里看她的宝贝书……这些凑热闹的‘栖龙宫’弟子也是嘻嘻哈哈的看得不亦乐乎,没有一点要担心的意思,看来他们这样打打闹闹,已经形成习惯了!”

    “哦!”凤妮稍稍放下心来。

    突然,半空中传下“砰嘭”一阵对掌声,两条人影闪电般一合即分,然后各自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晃晃地往下坠!

    龙如晨摔在东边凉亭里,伟岸的身躯把八角凉亭的琉璃瓦砸成了粉碎!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抚着胸膛,口中鲜血狂喷!

    段浪掉到了西边假山上,挺拔的身形像一只受了伤的飞鹰般挂在怪石嶙峋的山顶上,嘴角沁出一缕鲜红的血丝,直喘大气,显然也伤得不轻!

    柳絮飞吃了一惊:“啊……怎么两败俱伤了?难道是我估计错误?!”

    凤妮急奔过去,伸手去扶龙如晨:“盟主……你、你怎么了?”

    龙如晨一甩手,把她震倒在一旁:“走开!”

    凤妮不会武功,登时被摔得头昏脑涨!

    她抚着流血的膝盖,呆呆地望着面目狰狞的龙如晨,身上的伤口剧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原来,他竟是这么的讨厌自己吗?!她是不是该清醒了?!

    龙如晨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先用恶狠狠的目光,一一瞪退那些想走过来扶他的栖龙宫弟子,再咬牙切齿地瞄向远处的段浪:“该死的浑蛋!你还要不要再打三百个回合!?”

    段浪咳出一口鲜血,慢慢缓过气来:“该死的笨蛋……打就打,谁怕谁啊!?”

    “好!”龙如晨一跃而起,回房取剑。

    穆箫立刻大惊失色地叫起来:“啊……不好了!师父动真格了,快去请九姑姑!”

    黄姗儿白他一眼:“哥哥动了真怒,你去请‘观音菩萨’也没用啦!”

    柳絮飞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他们不是功力相当的吗?难道大战三百个回合后,还能分出胜负来?”

    穆箫苦着脸道:“不是啦!师父那把剑具有魔性,出鞘必饮人血,否则反噬其主……我们既不希望看到段师伯染血,也不希望看到师父被剑气反噬!我们就只想看到他们作无伤大雅的小吵小闹,偶尔来一场精彩的对决让我们开开眼界,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柳絮飞沉吟道:“如今看来,他们恐怕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穆箫叹气道:“没办法,段师伯触了师父的‘逆鳞之怒’,‘饮雪神剑’不出鞘都不行啦!”

    八年前,段浪的轻功尚能对抗被封印的“饮雪神剑”;八年后,“饮雪神剑”已恢复那种神魔般的力量,段浪还能与它抗衡吗?

    一道幽蓝如月的光芒冲天而起,像闪电般划破了漆黑的夜幕,“饮雪神剑”终于出鞘!

    段浪一掌击在假山上,身形如“燕子抄水”般飞掠而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间射出一缕白茫茫的无形气流,接触到龙如晨的剑光后,瞬间转化为一道碧青色的剑芒,挡住了天下无敌的“逆天剑法”!

    龙如晨的瞳孔蓦地收缩:“梦寒剑法!?”

    段浪跌坐回假山上,有气无力的道:“拜托!你看清楚一点:这是我家的‘天魔神箭’,不是你以为的‘梦寒剑法’!你明知道我从来不用剑的,又谈何剑法?”

    龙如晨哼了一声:“你骗谁啊?我又不是没见过大理段氏的‘天魔神箭’,你刚才使的明明是一种剑法,绝不是‘天魔神箭’!”

    段浪翻个白眼:“你瞎子啊!你见我手中有剑吗?”

    “你还想抵赖?我让你露出狐狸尾巴来!”龙如晨大喝一声,手中宝剑高高地扬起,又一道光彩夺目的蓝芒划过天空,如电射向假山上的段浪!

    这回段浪连跃起来都懒了,直接抬手,弹指------“天魔神箭”的流光撞上“饮雪神剑”的蓝芒后,又迸射出一道耀眼的青光,气势如虹,稳稳地挡下了所向披靡的“逆天剑法”!

    龙如晨收起剑,冷冷道:“姓段的瞎子!你倒说说,这道青光不是剑法是什么?”

    段浪好诧异的道:“这明明就是‘天魔神箭’,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剑法了?莫非你生的是‘阴阳眼’,你看到的东西跟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这个该死的浑蛋!

    龙如晨怒啸一声,“饮雪神剑”突然光芒大盛,蓝幽幽的剑芒笼罩了他全身,使他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幽灵,眼中暴射出两道骇人的红光,像火焰,更像鲜血!

    段浪失声叫道:“不好,这笨蛋走火入魔了!”急忙从假山上翩然掠起,像一道漆黑的闪电般扑向龙如晨!同时弹指射出一缕白光,与“饮雪神剑”的蓝芒相撞后转变成青色,接着幻化为一柄碧绿的长剑,轰然迎向“饮雪神剑”的绝世锋芒!

    “铮!铮!铮!”两剑相交,发出三声龙吟凤鸣般的脆响,无数道华丽的霞光在锐利的剑锋中悄然绽放,炫花了众人的眼睛!

    两剑撞击之下,虚无的碧绿长剑竟然没有折断,一片青色的光芒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反而盖过了“饮雪神剑”的蓝光!

    众人惊诧莫名的时候,段浪一指点在龙如晨的手腕上,大喝道:“撤剑!”

    龙如晨虎口一麻,“饮雪神剑”呛啷一声掉在地上,笼罩全身的蓝色光环顿时散去了,血红的眸子也渐渐恢复原来的色彩。

    段浪喘了口气,喃喃的道:“看来师父说得没错……果然天下间只有‘碧落神剑’的灵力能与‘饮雪神剑’的魔性相抗衡!”那道神奇的青光慢慢隐入他袖中,转瞬消失于无形。

    龙如晨像刚从一个噩梦中苏醒过来一般,愕然地望着段浪:“你说什么?”

    段浪俯身拾起地上的“饮雪神剑”,缓缓的道:“这把剑的魔性已经入侵你的五脏六腑,你再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再继续心生恶念的话,就要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了!”

    龙如晨瞪他:“你唬我啊?”

    段浪一指旁观的众人:“你不信可以问他们!你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可怕------”

    龙如晨转向栖龙宫弟子:“真的吗?”

    栖龙宫弟子怯怯地点了点头:“盟主,你、你刚才像一个蓝色的魔鬼……”

    龙如晨噎了一下,又瞪回段浪:“那你是怎么弄醒我的?用‘梦寒剑法’吗?”

    段浪很无力的道:“都跟你说了我不会任何剑法!还要重复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连‘梦寒剑法’的影子都没见过,又哪里会使了?你刚才看到的青光,其实是‘碧落神剑’的幻影!”

    “碧、落、神、剑!?”龙如晨一字字的道,“是不是武林传说中,那个‘饮雪会逆天,碧落犹梦寒’的‘碧落问天剑’?”

    “对啊!我师父说‘兰花饮雪剑’与‘碧落问天剑’一实一虚,一邪一正,同为万年前的上古神物!所以‘逆天剑法’与‘梦寒剑法’相生相克,分开来既可以遏制对方的神力,双剑合璧时却又能相辅相成,无敌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