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卷五·宅院话事三

白雪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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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林梦然泪如雨下。

    月夜下伊格被火海吞没的那一刻,是她久久不能忘怀的梦魇。她虽然在卷五吃得好睡得好,但同时何尝不是种自我放逐?林梦然一直在潜意识里认为会造成那个结果,自己也有过错。他们相处了整整两个月,她早该知道,以他的骄傲和对领地的热爱,怎么能轻易放下一切,说走就走?他明明就是个把荣耀看得高于世间万物的人啊。要是她当时能考虑到他的心情,是不是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可惜世上总是没有后悔药的,如果食物和睡眠能够让她从此忘记那个惨痛的午夜,她可以一直坚持过这种猪一般的生活。而如今他又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系统给她的又一次机会?

    “小姐,你……”菱春担忧地看着她。林梦然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到她的失态,只有菱春因为跟上来走在她身边,所以看见了她满脸的泪水。

    林梦然探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虽然略弱但还还算稳定,她放下心来,悄悄抹去眼泪,双眼亮晶晶的,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道:“菱春,我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小姐你别急……”菱春对她的变化感到莫名其妙,见她情绪激动便急忙出声安慰。她低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书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的反应这么大,难道他们认识?但自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两人形影不离,她分明不记得小姐认识过这样一个人啊。

    “大小姐,您还是让一让吧,不要让我们难做啊。”一名轿夫上前劝道。

    此时林梦然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她站起身,道:“我虽久处闺阁,亦听闻江湖人有句话,说是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我们林家是什么身份?祖上先辈官至尚书,从林府出来的人,难道比那些江湖草莽还要不如?见人有难,帮忙是情分,不帮忙尚能算本分,可偏要给人雪上加霜,将病倒之人丢到隐蔽的路边,又是什么?是无情无义,还是冷心冷血?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你,遭人如此对待,你会作何感想?”

    “这……”那轿夫不料她言辞竟会如此犀利,与以往柔弱可欺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由愣住了。

    林梦然身子虚弱,但她心情激动,语调比往常高了些,字字落地有声,整个队伍都听到了她的话,人人惊异于她今日的不同寻常,被她说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坐在轿中的林慕然自然也听到了林梦然的话,她在连芳的搀扶下走出轿子,用奇怪的眼神紧盯着眼前这个看着熟悉却莫名陌生起来的人,道:“姐姐言重了,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啊,山路难行,眼下又去哪里给这位公子寻个养伤之处?不如将他留在此地,说不定会另有机缘。”

    “妹妹此言差矣。我们一路走来都未见多少人影,可见空音寺虽然灵验,但愿意来的人却是不多,恐怕你所说的机缘还未至,这位公子就要遭殃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妹妹你的良心能安否?”林梦然寸步不让,面带微笑,口中话语犹如利刃,剜去林慕然的假面具,“何况我们此行乃是来拜佛祈福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妹妹你却在佛祖脚下想见死不救,你说满天神佛见此,还会不会保佑与你?”

    “你!”林慕然被她一席话堵得心口火气大盛,偏又发作不得。她狠狠掀开轿门布帘,道,“那妹妹就看姐姐你如何救他!”说罢,气哼哼地坐进轿子里。

    连芳见自家主子受气,心里一突,怕等会儿会被迁怒,不由更恨上林梦然几分。她想找林梦然的麻烦,但看今天对方的表现不同以往,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贸然冲撞了。左思右想后,连芳只好指挥轿夫起轿,不再理睬林梦然一行。

    林慕然自顾自地继续上山,四名负责抬林梦然轿子的轿夫面面相觑,他们不能像前头那几个丢下林梦然就走了,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府中二小姐势大是不错,可大小姐再不受宠也是个主子,不是他们几个下人的身份能比的。有人踌躇着道:“大小姐,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啊?”

    林梦然道:“我们要带上这位公子。”她说了一通有理没理的,都是为了能救这个和伊格长相一样的人,当然不会把他继续丢在路边。

    另一人为难道:“可是大小姐啊,我们带不了他啊。”他们四人都要抬轿子,谁都没法一边抬轿还一边带个昏迷的人。

    “怎么没办法?”林梦然叫菱春帮着自己将那书生扶起来,道,“我走路,他坐轿不就好了。”

    “啊,这怎么行?”菱春一听这话就不干了,“小姐你大病初愈,身子又弱,不能不坐轿子啊!你会受不了的!”

    林梦然摇头:“我坐不惯轿子,晃得我头晕,下来走走都比坐里头好呢。菱春你放心,要是我累了,一定会主动要求歇歇的。你别嫌我走得慢就好。”

    “那……那好吧,我听小姐的。”菱春想到刚才林梦然从轿子内往外看时的脸色是不大好,于是妥协了,“不过小姐你吃不消了一定要开口啊!”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就放心吧。”林梦然失笑。

    见状,轿夫们主动把人搬进了轿子里,小心地抬起轿子。林梦然和菱春一起走在一边,速度虽然不快,但确实比坐在轿子里舒服了很多。一行人慢悠悠地朝山顶而去,沿路瞧瞧风景,倒也不累。

    空音寺建在山顶,规模不大,但胜在精致妙趣横生。空音二字则取意“空谷梵音”,希望来庙中拜佛之人能领会到佛言真谛。山顶处不知为何常有雾气升腾,衬得整座寺庙如同置于云海潮生处,颇有一番空灵之感,凡有人到达此地,都觉神清气爽,灵台清明,身心俱是通透。

    待林梦然到达寺门前,林慕然早来了两柱香的时间有余。林梦然拜托寺里的小师父照顾青衣书生,他们欣然应允。

    “女施主心慈,善哉善哉。”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和尚托手微笑一礼,“柳公子是本寺的有缘人,与我等相谈禅理,甚是投机。谁知他刚下山就有此变故,幸好有女施主相救,我等在此谢过了。”

    “小师父谬赞了,小女子不敢当。”林梦然回礼,心想原来那书生姓柳,道,“不知那位公子为何会倒在路边?”

    和尚道:“柳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此事说来惭愧,他一手丹青之术甚妙,为帮本寺绘下诸般佛像连夜挑灯作画,下山时没有好好休息,想来会晕倒就是因此了。”

    林梦然听到他只要休息够了就好,终于完全放心。她有意亲自照顾他,不过在这个古代世界这是于理不合的事,别的不说,只要她敢提出来,菱春保准会第一个反对。不过她仍旧心有不甘,问道:“不知那位柳公子的名讳是?”她想,她至少也要知道他的名字,日后若要找人也会方便很多。

    和尚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地询问一名男子的名字,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林梦然急中生智地道:“方才小师父您说柳公子对禅理十分精通,小女子对此也有喜好,心中向往至极,若能请教于他……”

    “哦,女施主向佛之心倒是令人钦佩。”和尚明了地点点头,信了她的话,“他姓柳,名明渊。”

    林梦然谢过,依依不舍地告辞。

    柳明渊,柳明渊……倒是个十分适合他的名字,她默默地想。

    因为系统开始和林梦然冷战,她完全收不到任何关于卷五的信息提示。救下柳明渊后,如果是以往,她可以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任务目标,但是现在就不行了。或许这个柳明渊只是系统故意放出的烟幕弹,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也可能卷五的任务目标就是他,总之在通关之前,她都是无法确定的。如果找错了目标,那么她或许就要一直被困在卷五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一定会救柳明渊,这与他是不是任务目标无关。

    大雄宝殿内,林慕然作虔诚态地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认真地祈福。佛前的香炉中香烟飘渺,她身穿一身素裙,与往常身着石榴红衣裙时又是不同的风情。寺庙中人烟稀少,殿内更是只有她与连芳两人,她容貌出众,平日里就显眼极了,在这种环境下更是多添了份难言的风情。

    林梦然辞别那和尚后就来寻找林慕然了,虽然她不喜欢她,但她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姐妹俩一同来拜佛祈福,断没有长久分开各行其道的道理。不然等回去了,还不知道林慕然要在此事上做什么文章来编排她。

    林梦然看清殿里的情形后,有样学样地给佛祖上了香,学着林慕然的样子跪下来念念有词。不过她念的完全不是佛经,她不会背经文,完全不知道该念什么。在身旁有人的情况下,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愿望念出来,那样*的事是她不愿在人前吐露的,哪怕声音轻到近乎无声都不行。于是她嘀嘀咕咕地念到后来,念的竟然是唐诗三百首……

    而林慕然才不会关心林梦然在念叨什么,她这么想来空音寺,其实是为了钓大鱼。她一向自负美貌,又是才华惊人,认为这样优秀不凡的自己将来的夫婿一定要是个自己喜欢的英雄人物,至少也要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或者干脆就是皇家贵胄,贵不可言。近日她听闻北平王世子在空音寺为其母祈福尽孝,便心动不已,于是才硬要拖着林梦然来。

    北平王是梁云国中实权在握的大人物,又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很受重用。他的世子梁道陵名声在外,文武双全,相貌风流倜傥,关于他的事迹多有在坊间相传,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将北平王世子的故事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什么智斗他国特使,什么沙场勇斩敌首,什么诗文赛过状元……总之梁道陵成了一个神奇的传说,他就是万千梁云国少女梦中最理想的心上人。

    在这点上,林慕然也不能免俗,她觉得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一定能让北平王世子对自己念念不忘——从现代的角度看,她就是个有着重度妄想症的疯狂粉丝,为追星不惜跑到这里来玩偶遇。而她要拉上林梦然来的理由也如菱春所说,就是为了让林梦然衬托自己。

    林梦然不知道林慕然的具体想法,她现在一颗心都系在柳明渊身上,哪里会有空管林慕然的小九九?两人怀抱着不同的心思跪在佛前,各想各的心事。

    不得不说,林慕然的消息极为准确,就在她等到快不耐烦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目标:北平王世子梁道陵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