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相

木同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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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巴黎歌剧院地下密室。

    “那晚在森林里,滑下山坡之后,我磕伤了脑袋,这里。”他撩起头发,额角有一条寸许的伤疤,“晕过去了。醒过来没找到你,但看到了狼的脚印。我又跟着去找,看到了血,还捡到了这个。”艾瑞克轻笑一声,“我就以为你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了,弗斯特救了我。他没告诉我他在哪里发现我的,或者说我的伤情,但是他花了三天才彻底救回我的命……看来这家伙医术还是稀松寻常嘛。”她勾起一个笑,“我和他回去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所以我也以为……”露西咬着唇停了停,最后耸了耸肩,“其实我的运气真不错,你就点儿背了些。那几天弗斯特一直在营地附近转着……切,像个变态一样……你记得吗,曾经和贾维聊过天的就是他。那晚他跟进了森林,不然估计我的残骸上都是狼牙印子了。”

    他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从胸口拉出一条链子来。链子下面是一个木质十字架,上面沾着陈旧的黑色污渍。

    露西惊讶地拿过十字架:“没错,是我的!你居然……”掌心的十字架还带着男人胸膛的温度,面具已经重新遮挡了他一切情绪。

    轻描淡写,但她能想象血流被面的少年追踪着狼的脚印,在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里找寻的情景。

    ……贴着他的心脏挂了十几年啊。

    该说什么?谢谢吗,还是为什么甘冒这样的危险?露西低下头,五指合拢,把十字架上艾瑞克的温度攥在掌心。

    “打开看看。”艾瑞克开口。

    她轻轻一按,打开了十字架,里面掉出小拇指大小的一块黑色物体。

    “哎呀,居然还在!”她笑起来,用手指拨了拨那东西。

    “鸦片,”艾瑞克接着说,“后来我专门试验过了,是非常难以溶解的。”

    “唔,是啊。”她随意地说。“而且那时我偷偷尝了一点鸦片酊,苦得要命。如果不稀释,无论放多少蜂蜜都没用……那玩意儿连狗都不爱喝。”

    艾瑞克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一小块鸦片:“要置一个贾维那样体重的男人死命,你得把你藏起的那点儿鸦片全部溶解才行……包括这一块。露斯,你是要告诉我,因为你无谓的手软,你是在我们随时会被醒过来的贾维追杀的情况下,计划了那次逃出吗?”艾瑞克走近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她:“拿我们两人的性命开玩笑?”

    “怎么可能!”露西跳了起来,“我哪有那么蠢!我算过了,就算不够让他从此长眠,一整天的沉睡是至少的!足够我们跑……”

    她住了嘴。

    艾瑞克嘴角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不太蠢,但也还不够谨慎。”他拍拍露西的脸,“现在告诉我,为什么饶了他。”

    露西仰起脸,硬撑着说:“谁、谁说我饶他的……技术不过硬嘛!”

    “那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露西脸涨得通红,张口结舌。

    “我的小姑娘还是没学乖。”艾瑞克不赞同地说道,“贾维这种人渣根本不值得怜悯,杀他简直应该算是社会服务。”

    “谋杀就是谋杀,他该死不等于我们有资格动手……”她揉揉头发,“再说你那时才十五岁,我不想……”

    “你是说……贾维有可能到今天……还活着?”黑衣的男人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来,声音里杀气腾腾。

    “不,他死了。”露西飞快地回答,耸了耸肩,“弗斯特医生和我后来都关注过他的消息……我们逃走后没多久,他又拐了个孩子。医生把那孩子的下落透露给了他的家人……贾维还没到营地就被逮住了。”

    “然后呢?”

    “孩子头发都没少一根。贾维脑子糊涂了,胡乱下手,那孩子可不像我们没有家人庇护……他父亲可是个高级军官!”露西捂着肚子笑起来,“哎……老贾维可真敢干……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弗斯特比我们厉害多了,他要杀谁,从来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弗斯特医生其实是露西母亲的旧识。她母亲生前也曾是‘俱乐部’的一员,只是后来隐匿起来不再和他们联系。弗斯特医生许久之后才知道她母亲的死讯,开始寻找露西。只凭着对她孩童时期面貌的记忆,医生从英国追到欧洲大6,居然找到了这个遗孤。从此露西就跟着他东奔西跑,直至成年。

    十余年分别,期间多少坎坷,见面时反而无法言说。

    密室里,火把噼啪作响,露西的笑声隐去后,火光中的二人都一时沉默。

    “好啦,”露西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有点压抑的气氛,“都是我不好,顾着叙旧,却还没做正事。艾瑞克,脱吧。”

    黑衣男人一哆嗦。

    “啊……我指的是面具。”露西干笑两声。

    艾瑞克十指交叉,揶揄地说:“你不是看过了吗?我记得你七岁的时候,就可以随便一瞥看透一个人,怎么现在反而退步了?”

    “不是退步,是进步。”露西气愤地摇着手指,“这叫控制!不需要条件反射地刺探擦肩而过的每个人,只有在需要或者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才去了解对方的内心——说到底谁喜欢无时无刻探听那些肮脏的小秘密啦!半夜看到腐坏的灵魂简直就像撞鬼啊,迟早因此心脏病发!”她满腹牢骚地皱起了鼻子。

    “说回来,”她转向艾瑞克“虽说清楚地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但为了你的画像,还是要再看一次的。我假设已经获得了你的允许,剧院幽灵先生?”

    艾瑞克迟疑了,他感到手心渗出汗水。“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已经不再了解彼此……”

    “吃不饱,挨打,被扔石头,但当年的你灵魂还是那么漂亮。”露西露出一个和暖的笑容,“我从来没忘记过你真正的模样。”

    她把手放在男人的面具上,他没有反抗。

    露西轻轻取下面具,男人恐怖的面容出现在火光下。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露西的表情,但她面色如常,连睫毛都没动一下,反而鼓励地向他笑了一笑。

    他想撇开眼去,但终究没有移走视线。

    露西柔软的手捧住男人的脸,鸢尾花色的眼睛定定看入他双眼。

    滴。

    纤细的眉头跳动了一下。瞳孔收缩,眼睛瞬间睁大。

    答。

    仅仅是o.1秒,露西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松开了手。

    但她的神色逃不过艾瑞克的眼睛。一股冷意窜遍他全身。

    男人的手钳住她的手腕:“你看见了什么?”

    “噢,没什么,”她故作坦率地看向他的双眼,摊了摊手,“这里太暗了,我还没看到呢。”

    “不,你看见了!告诉我!”危险在男人的声音里燃烧。不好的预感绞缠在胸腔,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哎哎!艾瑞克你可真不是绅士,手好痛啊!”露西夸张地叫起来。艾瑞克赶紧松开,但她的前臂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指痕。他懊丧地托着她的手,“该死……我去给你找点药来……”

    “诶没关系啦,其实不痛的,过一会就散了。”她赶紧说。

    男人狐疑地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看见的……”

    “啊呀~!疼!其实还是有点疼……不对,是很疼的!我还是去找医生……”露西捂住手向外撤离。

    艾瑞克敏捷地拦在她面前,一步步逼近,声音像是火山下翻滚的岩浆:“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露西退到了墙角,艾瑞克比她高一个头有多,结实的胸膛堵在脸前面,十分有威慑力。

    她暗自咽了口唾沫。

    “其实你说对了……因为好久没用过能力,似乎退化了呢……”她目光滴溜溜扫过男人按在墙上的臂膀,“我回家休息几天,好好练习一下,争取尽快恢复再来找你哦!”

    “露西迪亚·霍华德!”艾瑞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还是个不会骗人的乖宝宝时我就认识你了。别对我撒谎。”他的声音充满威严和伤痛,“说实话。”

    她不动了,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潮汐般褪去,露出下面嶙峋如岩的哀伤。

    良久,她抬起眼睛看着童年的好友:“艾瑞克,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瑞克后退一步,脸隐藏在阴影中。

    最后,他冷静地问:“情况有多糟?”

    “怎么说呢……你的画像要推迟。”

    “哈!比这个还糟吗?”男人惨笑一声,捏起脸皮,指甲深深掐入,“我的灵魂已经比这玩意儿还丑了吗?”

    “别!”露西赶紧握住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是现在画不会是最佳时机。”她犹豫了一下。

    “人的心是可以改变的。”露西郑重地说,“灵魂的面貌随着每一个抉择改变着。我见过的漂亮灵魂还在,只是……”她微微一笑,“只是受了太多苦。”

    她感到男人颤抖了一下,他迟疑着把手覆上她的手背,冰凉。

    “其实我还挺惊奇的呢!”她挑眉一笑,“一个每月要勒索可怜的剧院经理两万法郎的幽灵,眼睛里居然没有贪婪。”

    艾瑞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我有些昂贵的小嗜好……我该对他赞助的科研经费表示感谢吗?”

    “免了,他已经在心脏病发的边缘了。”她横了男人一眼,“作为传说中恐怖的幽灵,我在你眼里看见了杀戮的痕迹……却并没有残忍。”

    “如你所知,我的成长环境并不总是那么和平。”艾瑞克阴郁地说,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孩,“怎么?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想要吓倒我您还得努力点,”露西把手抵在男人胸前,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不过我看到最多的……”她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是孤独,痛苦和愤世嫉俗。被命运折磨的痕迹刻满了艾瑞克的灵魂;而他愤怒着,咒骂着命运,既无法像普通贫民一样麻木承担,也无法像圣徒一样欣然接受。

    不公的待遇,对下层贫民来说是习惯和常态;对圣徒来说是考验和磨砺,但对艾瑞克这样敏感的艺术家来说呢?

    是从不间断的酷刑。

    他忍耐着,被排斥,求而不得,一无所有,以致自我放逐在与世隔绝的地底,在永久的黑暗和寒冷中筑巢。打碎镜子,眼中的愤懑故意不看;捂上耳朵,灵魂的呐喊刻意不听,但是今天他被迫袒露自己了。

    但当伤口如此深刻,别说触碰、谈论,连看一眼都是挑衅。

    露西闭目低头,在阴影的掩护下把同情和哀伤的神色扫空,重新抬起头时已经带上了任性的神色:“总之,这次医生为了你,可是把我从伦敦揪过来的哼!我在英国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得回去一趟。”她用一只手指勾着男人胸前的扣子,轻轻推他,“回来之后我们再开始。”

    男人不识时务地矗立在原地,阴影和他的气息侵略性地包围住她。露西脸上发热,手上又加了一分力。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的泛红的脸。

    “艾瑞克!”她羞恼地喊。黑衣男人如梦初醒,询问地看向她。

    “太……太近了。”她别扭地垂下眼睛。

    “你以前可没这么怕我。”男人语带讽刺。

    “可我不再是七岁了!”露西瞪他。

    她推着艾瑞克胸膛的手感觉到了突然加速的搏动,男人轻轻啊了一声,退开一步。

    “没错,你不是孩子了……”男人拈起一束卷发,喃喃说道。

    神游到哪里去了?完全跑题了,没听见我的结论吧!露西无奈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

    脑子被一只小手搅得乱哄哄的艾瑞克只听明白了一点:“你要走了?”

    “拜托艺术家办事要学会耐心。”她故意忽略男人声音里的情绪。

    “你要走!”他又条件反射地要捉她的手腕,旋即意识到她的瘀伤,硬是收回手紧紧握成拳。

    “你看见了……这下你不会回来了!”他焦躁地踱了几步,“告诉我,你会回来吗?”

    露西暗自叹了口气。

    “当然~!就算质疑我们的情分也别质疑我的职业道德啊!”她俏皮地一笑,摊开一只手,“如果信不过,要不先付一半定金?”

    “好!”秒答。

    “诶?喂喂!”露西脸皮抽了一下,赶紧把手藏在背后,“你的幽默感被吃掉了吗?!如果我是骗子给我钱有什么用啊——剧院经理的钱包在喊冤啊!”

    艾瑞克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好,你说你会回来,我相信你。”

    他退开几步,伸出手,“我送你出去。”

    她把手放进他掌心,男人轻轻包住。

    目送露西离开,艾瑞克仍然觉得今晚太超现实。先是打工妹变身奥特曼,再玩儿个死而复生,忆苦思甜,最后唰人又跑了。

    纤细的背影拐过街角,不复可见。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歌剧院天台,蹲踞在石像怪旁,鹰一样搜寻着少女的身影。

    找到了。

    艾瑞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露西消失在巴黎复杂的巷道中。

    我的小露斯没死,但说她要离开法国,离开巴黎,离开……我。

    没这么容易。

    夜色笼罩之下,剧院天台的身影像是另一座雕像,只是一闪就重新融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