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晋江文学独家

五月道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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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日影西斜,暮霭沉沉,只是现在,李寻欢笑着的斟酒给雨化田,并且非常慎重地敬了他一杯,雨化田也带着很有深意的笑看他斟酒。

    随即二人就仰头一口喝尽。不言不语并不代表能坦然地接受他的出手相帮,大丈夫没必要啰嗦,但发自内心的谢意就倾注在了这杯薄薄的水酒里,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下还有一事向督主相询,请作示下。”

    “李探花勿需如此客气,但讲无妨。”

    “在下现在只是很想知道北静王会于何时被安排出海?”

    “怎么?你不会是想着在塞外呆了十年,这会儿又打算赴海外再呆个十年,这趟就跟他一起了远走高飞?”

    雨化田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可没有意识到语气里的味道很有些不对,面上那无害的微笑也于即刻间消失,换做成惯有的冷漠冷情。

    李寻欢自然没去注意他语气里的细节,也没瞅到他面色的变化,只处于烛火摇曳中的他,在听到塞外二字后,反而有些自嘲般的笑了;

    “什么塞外海外,在下而今哪还有命再折腾?不过就是想送别水溶,一起喝上一碗践行酒,祝他这一路能顺风顺水。”

    听他这样一说,雨化田脸色才逐渐趋缓,人也很舒服地靠后倚在了椅背上,嘴角似有笑容:“哦,是这样啊。不过最终的结果可能要令你失望了。”

    听到他所说的话,这下就该李寻欢的面色突变了,温和的自嘲当即就微笑凝结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担忧;

    主要是他太了解皇室的手段,那些王爷们平时别看都是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一旦被皇室抛弃,那下场绝对是会很悲惨的,死无葬身之地并非是危言耸听。

    于是面色非常凝重,心怀无尽担心地猛吞入一杯酒,可能是心中过于担忧,导致急了些,却是呛得满脸通红。咳声不断。

    雨化田稍挪了身子近于他边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缓缓说道:

    “别急,慢慢喝,也别过于担心就是,不过是不用到流放海外岛屿了,而是被圈禁了而已,顶多被禁足两年就可以重返朝廷,站上庙堂,再获天子信任。”

    李寻欢强行憋着咳意,抬起头有深意地注视在身边的雨化田,看他如银河般闪亮的眼睛,想要看穿他一样;

    自然能领会他如此做法的真实意图,此番出手救下北静王,并非单纯意义。

    因为他这样做不但是可以获得自己涌出的无限感激,而且北静王在朝廷上的势力依然还存在,并没有被彻底瓦解。

    今次出手救下他,依旧留他在京城,那在来日则可凭借这样的一个救命人情,至少北静王这一系是不会针对他了,这就好比不求朋友多,但求敌人少思维方式。

    这个雨化田如今的确不可小觑了,行事可谓是走一步至少向前看了三步,很好,所以他如今能睥睨天下傲视世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更不是全靠偶然因素。

    至此,雨化田这两天所作的一切都是解了自己心里无比困惑着的烦忧,其实这贾家和他李寻欢没多大的联系,和这个雨化田更是八竿子都挨不着的关系。

    不过是看在林黛玉和自己有那么点沾亲,看在贾宝玉叫自己为先生,看在那贾政并非贪官污吏的份上,试图力所能及地拉一把而已。

    但是他却由此看出来这被天下人都诟病,都在口诛笔伐的西厂厂公并非印象中的那么不堪。

    雨化田看着又恢复一派恬然淡定之色的李寻欢,却是露出玩味一笑,竟然极具邪魅风情:“李探花而今当真不认识我了?”

    李寻欢听他这会儿问得这么唐突和奇怪,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精致的眉眼,完美的妆容,试探着的回答道:

    “当初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决定救出你之时,完全没考虑过你会是谁,是个什么身份,总之是一条还在呼吸的生命就是了,所以毫不迟疑地背着你离开了那漆黑之境。

    虽然后来有猜测你肯定身份显贵,而且是握有不小权势的人,而今也已证明当时在下并没有猜错你的身份。”

    雨化田还是在笑,不过这笑容却一反常态,竟是变得有点天真无邪了,也只有在李寻欢面前他才会觉得轻松,才会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人味儿:

    “不止哟,李探花,你我二人在这之前就已经见过。”

    看他在这刻笑得这么的纯洁无害,李寻欢心里竟也有些砰然一动的感觉,但还是不免纳闷了,在思慎后问道:

    “我们之前还有见过?在哪里?”

    雨化田只觉得能令这个闻名天下的才子在这会变得迟钝了起来,似乎是件很令人很无比高兴的事。

    手里不停在给他布着热络的菜,然后盛了碗滚热的汤,态度认真得连眼皮子也没抬:“就在皇宫里,在紫禁城。”

    “居然是在皇宫里和他见过?”李寻欢不禁把思虑调整到了十几年前,仔细回想那已经过去久远了的时光。

    他做官的时间其实不长,所以进皇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但是说到和宫里人的接触,似乎没有过吧?

    李寻欢紧紧盯着雨化田看,细看他的眼睛,端详他的五官,依稀的好像是有点印象了,然后脑子里灵光乍然一现,终于已经明了一切的那份自信笑容,立即就代替了之前的满脸狐疑和不确定:

    “好像当初你说过你是姓卜的?若那蜚声天下,名震四海的西厂厂公是姓卜,而不是姓雨,我肯定会认定是你无疑的。好小子,居然改名换姓了!完全就不曾想到你身上去。”

    雨化田此刻明显感到自己和李寻欢的关系又进了一层,说开后,他现在已经不再对自己有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了,而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我能走到今天,得到目前的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呀。

    所以在这里我要真心谢谢你当年扶起了那个摔倒的小太监,安慰了他那被人欺侮□的身心;

    要谢谢你给小太监的那张银票,让他得以有本钱去打通第一步关键途径,从此有资格踏上宫廷斗争之路;

    更要谢谢你在那被黄沙掩埋的地宫里,竟然不惜自己孱弱的病身子,硬是把我背出了那不见天日之地,却为此令你病发……”

    听到雨化田嘴里说出的这些自己几乎都忘记了的细节,李寻欢的确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看到他一惯都冷漠冷情的脸上在这刻竟是红了眼圈且非常的激动着,倒令李寻欢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了,自然而然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这一切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哪能就一直放在心里念念不忘呢?”

    雨化田这会在李寻欢面前仿佛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寒风萧瑟的皇宫里一般,有着难得的童真眼神:

    “这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我绝对不会忘记的,而今已经不但把你刻在了心里,更是烙在了灵魂之中。”

    李寻欢瞧他说得这么认真,在这个时刻还真把他看成当年的那个小太监了,语气也带有些调侃之意: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居然连灵魂都出来了!还这么年轻,只要把握好尺度,踩准了进退的节奏,你的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啊。

    哦,目前差不多已经是巅峰了,那就不用再去拼,只需妥妥地保着目前情形,走稳每一步就成。”

    终于在这个很是平常的傍晚时分,就在二人的觥筹交错间,雨化田向李寻欢表明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令二人都回忆起了多年前曾短暂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却是把酒言欢,相谈甚悦,已于无意中拉近了彼此的心和彼此的距离,那种有心疏远的感觉不再有也不会出现了。

    一早,雨化田就上朝去了,李寻欢心里在算着时间,贾宝玉和贾兰应该是今日考完出贡院,好歹自己也曾做过他叔侄二人的先生,所以在心里还是很关心他俩此次的发挥。

    说来也怪可惜的,这叔侄二人在临考之前都关在牢狱里,恐怕也有很多日没摸过圣贤书八股文了,这回也是从牢房处直接去的考场,考好了当然值得高兴,考不好也实属情有可原,下次再努力了。

    看到贾宝玉和贾兰叔侄二人慢腾腾地从贡院走出来,却无法从其表情和面色上了解他们此次应试的发挥如何,因为他二人皆是胡子拉碴的,看不到具体表情。

    当然其他应试举子的仪容也差不多,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般的走出贡院那条件恶劣的鸽子笼。

    李寻欢不得不感叹世间的变化,时光的蹉跎,当年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天真幼稚的孩子,而今也都长大成人,贾宝玉和贾兰这叔侄二人都已经做了父亲。

    他就这么的发出感叹,却没想过自己当年也就比贾宝玉大一岁而已,同样的青葱年轻。

    贾宝玉和贾兰双双步出了贡院,眼神无波,脸上也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很突然的,贾宝玉停下了脚步,面露欢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好似荡漾起一股清亮的水色。

    因为此刻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一白衣胜雪的俊美书生,就倚在不远处的一颗苍劲古松下,与太阳的光晖交缠成一色,他依旧还是和从前那样的令人砰然心动,已经成为这个地方所有人都瞩目的焦点,能明显感觉此处所有人的眼神都有意或无意地凝聚在他身上。

    这叔侄二人只带着兴奋无比的心情和灿如夏花的笑容迎向自己曾经的小先生。

    李寻欢只是轻言细语地问及他二人考试的情况,策论文章什么的可有难度,这叔侄二人都回答的挺有底气的,于是心里也就放了心。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应考情形,就本欲做告辞了,不料却被贾宝玉如过去那般的勾着了自己的袖口,眼里流露出万分不舍之意;

    “表哥,这次突逢家难,逢上了牢狱之灾,可居然还能照常赴考,能出狱回府,能大事化小,这所有一切都全凭你的斡旋,实在是深觉有愧,内心不安惶恐……

    再想想我的命,我和林妹妹的婚事,哪一样不是你成全的,此生我,还有我们贾家对你给予的所有恩情都无以为报。

    今次蒙您关心,特意前来了解我叔侄二人应试的具体,这样的一份情义岂是一个谢谢就能涵盖的,就是马上拿刀子掏我的心窝都还不了……”

    李寻欢见贾宝玉的情绪在开始激动了,嘴里也越说越不像话,就浅浅笑着,想要宽慰他: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好歹你也叫我一声表哥,怎能对你们作负手旁观呢?我可做不到不闻不问的。

    行了,还是由我送你们叔侄二人回府吧,正好有马车,现在想必贾府你正乱着,估计你们的马车要晚点才来。不过我就送你们到府门就好,不会进府的。”

    他觉得这贾府里一大家子有老有少的,要应对真的会很麻烦,更不愿自己被他们一大家子作为救命恩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