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五月道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探花探红楼最新章节!

    天色已开始在显晚,脚边草丛泛起暮间露水,现在这个点正是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们在把宫灯高挂明如星火般的,并且还在一盏盏的增加一挂挂地点亮。

    西厂新任大档头九鹰一直等他在宫殿外,见到那银白色的身影后就急急地迎上了雨化田,似有急事要禀,但瞧到他难看的脸色,却选择了不主动启口。

    自是瞅见了他的犹疑和欲言又止:

    “有何事?”

    “李探花已抵达京城。”

    他只是“嗯”了一声,并无下文了,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在之前雨化田一直不确定李寻欢而今究竟是怎样个身份。

    但是现在他能肯定皇帝几乎已经忘了李寻欢,忘了他曾经御赐李家的“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金匾对联。

    那么目前他也能肯定那沉寂了十年的李寻欢此番再度现身京城,应该是属于他个人的原因,和皇室和朝廷均无关。

    如此般的他就放心了,自己和李寻欢没有针锋相对的阵营冲突,不会因此成为水火不相容的政敌。

    想到这里,雨化田的心情突然变好了,那难看的面色也稍有缓解,语气也不再冰冷,甚至隐隐流露出期盼:

    “他而今在哪里?”

    “正在荣国府的门前,守在那里的锦衣卫不准他进去。”

    雨化田有些吃惊地望着大档头九鹰:“荣国府?不是已经让赵淳亮那个老匹夫整得抄家了,怎么还会有锦衣卫守着?”

    大档头靠近他低声汇报道:“现下不过只是封了府而已,一应财物都打上了封条,还不曾动手抄呢。”

    雨化田有些不解:“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次查抄贾府,是由东厂经办的,也算那东厂新任厂公——曹翔真,第一次办理如此个查抄望族府邸之事,当然被视作了一个可以大量捞好处的肥差。

    但是锦衣府的那赵全是赵阁老的人,今时已不同往日,而今赵阁老可谓已经失势,手上没了实权。

    由此累得其身边的爪牙鸡犬也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恐今后再也没了好处和油水可捞。

    督主您想想,这俩想银子都快想疯了的人,如今都逢上了难遇的抄富豪之家这个肥差,能相让吗,能允许被人生生分走吗?”

    雨化田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曹翔真能突然窜出来,以无名小卒之姿当上了东厂厂公,想必也是使了很多银子,打通了不少关节,才由此当上东厂厂公的。

    估计他兜里而今已是捉襟见肘,急需找途径搂银子来缓解他目前无多余银子可使的尴尬境地。

    而那锦衣卫堂官——赵全,今次好不容易轮到他当值,有机会可以查抄大家族,当然是抱着弄到一笔钱是一笔的心态,也是不会轻易让人得了去的。

    哼,这狗咬狗的戏码倒也是可以去看看。”

    现在他已经坐上了那舒适宽敞的八抬官轿,被前呼后拥着的往荣国府方向而去。

    荣国府和宁国府已经被锦衣卫围了近两天时间,东厂厂公曹翔真和锦衣卫堂官赵全,为着这个油水颇丰的差事是谁都不让谁,谁都不愿妥协,‘开玩笑,若是妥协了就是到嘴的肥肉没了。’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盯着这个肥差的可不止东厂和他赵全。若再不拿出个解决方案,极有可能因此被御史参奏,进而被其他人调换,那真是到最后谁都没得到好,还落得一身臭烘烘。

    李寻欢就在火把的灼灼燃烧中,看到一个穿褐色飞鱼服和墨色飞鱼服的两个男人在一个拐角处远离众人地站着,似在商量什么。

    于是他笑了,笑得很冷,眼神也很冷,明白他们是在商量怎样分赃,又各占几成呢。

    自古这抄家都是肥差,看而今这形势他当然也知道了贾府还不曾被炒,原因现下自然已经明了;

    ‘自己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若在这当口进入了贾府,岂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他们损公肥私的人证,当然的会被他们竭力阻止。’

    想到这里,也觉得没必要再耗下去,等他们抄完家再进荣国府也不迟,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他们人没啥事就好。

    脚步有些沉重地准备上马车找客栈住宿,而今这个京城里已经没了他当年的探花府邸,十年前就卖了,因为他没打算过会再回来。

    铁传甲小心地扶着他,这被他催促着的赶了两天路,没心情吃也没心情睡,他这样个病身子自己都保不了,偏偏还打算尝试保这荣国府里那些犯了事被下了狱的官员。

    铁传甲真的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心念叨着要回家,要找梅二看病,可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却闷声不出气的就为了写不相干的人和事,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城,还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耗在人家府门外。

    李寻欢才不去理会铁传甲嘟哝着的不满,他只是靠在车辕上,掩唇轻咳着。却看到有一队人锦衣夜行而来,那宫制八抬大轿彰显了来者身份的尊贵和不凡。

    李寻欢继续在咳着,眼看着这些锦衣人从身边穿行而过,但那八抬大轿却是停在了自己自己身边,不免有些满腹狐疑,却见那东厂厂公和锦衣卫堂官已经慌不迭以的奔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在给坐在轿子里还不曾现身的人行礼;

    “卑职参见督主。”“属下见过掌印。”

    听到这,李寻欢才知道在这顶八抬大轿里坐着的真还是个不得了的厉害角色了;

    当今司礼监的掌印!这位绝对是个实权人物,不知此次前来可是针对这贾府的。

    这人一旦失了势,真还不如癞皮狗,人人都想来踩上一脚,个个想着能挤点好处走,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也大有人在。

    现在雨化田就负手面带不明微笑地看着露出不可置信眼神的李寻欢,这正是他预料之中,并且一直都还很期待的一个场景。

    不过现在可不适宜叙旧,免得有人把李探花视作自己的软肋,那等于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也会因此给李探花带来无穷无尽且还莫名其妙的麻烦。

    所以雨化田走了几步来到荣国府门前,一个面目清爽秀气的小太监哧溜一下的就躬身,随即那层层叠叠的银色飞鱼服就全覆盖在了那躬身的清秀小太监身上。

    雨化田仿若就坐在这个由人弓背而形成的凳子上,带着骄傲而严肃的脸色,环视一周,整个人稳坐钓鱼台一般的岿然不动。

    连李寻欢都不禁佩服这司礼监掌印的气势来,从这位掌印现身开始,一举一动都相当的震慑人,令人根本不敢生有任何的二心,只能全身心折服于他。

    只听那掌印慢条斯理的吩咐道:“现在开始,此地皆由西厂接管,再和尔等无关,你们且都退散了吧。”

    那东厂厂公曹翔真和锦衣卫堂官赵全一看到雨化田居然会在这么晚赶来荣国府这里,其实二人直觉里就感到很不妙了。

    现在听到他居然让自己带着人退散,心下不免就来了情绪,果然也是为了分银子来的。

    他如今位高权重,都已经有这么大势力了,也还惦记着贾府的银子,胃口实在太大,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但是那锦衣府堂官赵全根本不敢拂逆雨化田发出的命令,当下就整编好自己的人马,一刻也不耽误地退散了,很是麻溜。

    他是属于赵家一系的,而今赵淳亮一党就是败在这个雨化田的手上,自己不赶紧避其风头溜快点,难不成还要硬挺着与之争抢?那绝对是活得不耐烦了。

    雨化田睨着眼看向东厂的厂公曹翔真,他从不会拿正眼看比他官职低的人。他看到了曹翔真脸上的怒气和眼神里流露的不服。

    才不管他此刻是怎样的愤怒,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必此人应该知道。

    但他没想到曹翔真居然会略带抗议腔调的作出询问:

    “是我们东厂接到司礼监的命令负责查抄贾家的,这个西厂没必要再横插一脚进来吧?况且西厂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捞银子啊,没来由连这次也不放过?”

    雨化田继续面无表情地,依旧还是不拿正眼看东厂曹翔真,语气淡淡的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既然你知道是司礼监让你东厂来查抄宁荣二府的,想必也知道司礼监既能予之,本座就能统统取回之。”

    须知这曹翔真一直就对雨化田怀有不满,一直都在嫉妒他恨他,这下脑子因失去了一个难得的肥差而显得有些混乱,被气冲脑血了,在这刻已经分不清二人的身份和地位上的差距,不但是口不择言更是口出不逊:

    “天底下什么好处都让你们西厂占完了,可是你们西厂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还是继续在斜睨着已经显得气急败坏了的这位新任东厂厂公,雨化田面不改色地缓缓说道:

    “你问我西厂算什么东西?那现在本座就来告诉你,东厂破不了的案由我西厂来破。

    还有,你听好咯,东厂不敢杀的人我西厂杀,东厂不敢管的事我西厂管。

    总之一句话,东厂管得了的我西厂要管,东厂管不了的我西厂更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这就是西厂,够不够清楚?”

    曹翔真咬着唇却再也没有话可说,但雨化田可不想看他还杵在这里,语气变得有些不愠了:

    “蠢货,还不赶快退散?”

    曹翔真只得向他行了礼带着东厂的一群人走了,没有法子,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李寻欢貌似平静地看到面前一切的发生,但在内心里还是有些澎湃;

    ‘的确没想到当初自己根本没加多想,只是凭着本心相救的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可以翻云覆雨,指点江山平定天下的大人物。’

    再仔细回想当初自己在客栈里不得不卧床养身子的那个月,也曾听到窗外不时的会有人在交谈,很多内容都是围绕这个雨化田的;

    他去往西南强行从巴蜀二地怔了粮;

    再奔赴北边防务安抚混乱无主的蓟辽大营;

    同时击败俺答部的倾巢出击,并将其彻底消灭……

    绝没有想到他这样一个堪称传奇的人物竟然会是被自己于无意中救出,李寻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之有一种还好没辜负自己这份舍命相救的感觉涌出。

    雨化田已经转头看向他,眼里有着探寻之意:

    “李探花眼下的心情我也非常理解,不过这贾府里而今都只剩些妇孺在了。现在夜已深沉,李探花如此进去恐有失妥当,不如今日暂且先作歇息,明日再想办法去探望可好?”

    他说得很在理,李寻欢自是深以为然,便点头不答话,转身就在铁传甲的帮扶下准备登上马车。

    然而雨化田低沉缓慢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客栈环境嘈杂,不如李探花就暂居舍下吧。”

    这不是商量,这句话听着很客气,但却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权威。

    李寻欢也并非害怕权贵之人,相反他还尽量的避开权贵,根本就不欲与朝廷高官多打交道,所以对他的这番话是充耳未闻,完全不作理睬。

    雨化田从小就倾慕与李寻欢,多少也了解他不惧权贵不攀高枝的秉性和傲气,所以对他的冷淡态度也并不奇怪,当然也不会介意。依旧是缓慢说出:“行吧,你自去便是,不过本座保证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他话未说完,也不必再往下说了,李寻欢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识实务的聪明人,果然他没有再抬脚上马车,而是转身颇为深思般地看着面庞精致的雨化田,心里暗自慎道:

    “若是住到他府里,其实更加便利,至少再需要求见他时,不会经过门房的层层通报。而且还可以不时的敦促他一下。说不定因此还可能救出如今正关在大牢里的贾府男丁们。”

    雨化田就面带若隐若无的笑在看着正在心里权衡利弊得失的李寻欢,他有把握让这个曾经蜚声天下的男人绝对会如自己安排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