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晋江文学城独家

五月道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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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时短,于是导致了日子也过得挺快,如此的两日后就是又轮着该李寻欢上家学的课了,数数日子,至今倒还是给这些贾府子弟们上了好几堂的课,今日就打算考考他们作诗的能力可有提高。

    但当他照常缓步走进学堂,粗粗扫视下来居然发现贾宝玉竟没有来学里上课!

    并不露声色,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同桌的秦钟,为何这呆子不来上学的因由,得知;

    原来是贾宝玉的左边脸上被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贾环,拿烛油烫了一溜燎泡出来!所幸眼睛未被伤着。于是才又发现贾环今日也没来学里!

    不过既然眼睛没事,那也就不用担心,男人又不需重视脸面,养几天就成,其实这也不算多大点事儿。

    不过是那贾宝玉癖性喜洁又还爱美,无非觉得伤在脸上见不得人,更见不得这些同窗罢。

    于是李寻欢很平静地上完了自己的课,到宣布放学后却看到李贵和一个陌生人很是殷勤客气地等在课堂外;说是北静王遣人来送了一个玉佩给贾宝玉,同时也请他再过府一叙!

    心里本想着让人禀明了贾母同意后,打算着到贾宝玉的院子里去探望探望他的伤势如何,但看北静王所遣这人的态度和表情,那是一定要让自己随他去到王府里的。

    当下脑子里也琢磨着;来时他的王爷肯定是给他下了严令;务必要请到自己!就和当初的南安郡王那般?

    也罢,那就再去一趟北静王府吧,看看他到底想要怎样,不会也弄出和南安郡王相同的不齿之事儿吧?

    不过听说那北静王水溶也是当世难得的雅人一个,应该不至于行使下作的,因此也生出想实际见识一番起其究竟是个何等之人的心思,所谓艺高人大胆,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吃亏。

    于是李寻欢便怀着些好奇随着那人,进了北静王府的正门,又拐过几处折来绕去的长廊,曲曲弯弯的走着,不禁发现一直有一湾流水渠,就淌在脚下不断!

    随处都能见着有几树杨柳,间隔间是纵横乱石,沿路不但积雪压在柳桃间,而且还杂以梅香漫溢,使得这枯冬的景色,也可无限动人!

    不多时整个人便感觉豁然开朗,眼前竟出现一个秀丽的湖泊,中间用三块巨石相垒,仿若是一座小山高出水面数丈!

    上面建了一个玲珑的楼台暖阁,北静王水溶就在此四面环水的楼阁内设宴饮酒!

    而他人也正在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里,从岸上的角度看到位于湖心中的那个男人,再听到传出风铃阵阵脆响。

    突然间这里,这水、这楼阁还有走在直通湖心栈道上的李寻欢,合着那正待客而至的北静王,都仿佛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等到李寻欢走到了北静王水溶面前,两个男人都是长身玉立、风姿濯濯的,皆着飘逸白衫映衬得二人另具一番临仙气宇!

    于是李寻欢和北静王,就在这个精致的湖心岛上,玲珑的亭台暖阁里,同时都坐拥貂裘,喝着醇厚的暖酒。

    酒至半酣,似乎觉得这样喝酒虽感不错,但不甚美!

    于是水溶微仰头轻轻拍手示意,接着就有一阵铃声响起,不多会就让李寻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艘穷极精工的画舫;

    被一圈薄纱围绕着,雪风吹过飘舞阵阵,但这并不是最美的,那画舫里奏起了靡靡的宫商,格外动人情绪!

    歌声跌宕,有两个窈窕美人在船头且歌且舞,舞态翩跹只见;

    时如穿花蛱蝶,时若戏水鸳鸯,舞袖轻翻,飘飘欲仙;

    按着乐声的节奏,两个舞姬都是巧翻彩袖,娇折纤腰,似蜻点水,不徐不疾,盘旋不已,立时即见,红遮绿卷,水袖飞舞如同彩云满地翻滚……竟使得拥身于貂裘中的两个俊美男人都跟着拍子击节,同时嘴里发出叹赏,如此歌舞助兴果然很美!

    这会儿美则美矣,可是还不算妙啊!

    酒至此刻,那已经是怎样尽兴就怎么喝,怎样雅就怎么来!

    当然的就有一具珍贵之极焦尾古琴,竟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李寻欢的双膝上。

    他和北静王都是坐拥貂裘,以斜倚着的惬意姿势在喝酒,于是那焦尾琴很适合放置于他膝上!

    这还用说,李家父子仨都具有过人的雅致才情别人不知,可北静王水溶是完全了解尽知的。

    此刻二人既有这般雅兴,操得一手好琴的李寻欢,本也是个清雅至极的妙人,也不去做矫情的推辞。

    微微偏头淡笑着睨了身边那双颊微红的男人一眼,只在这刻倒觉得这位正得天子宠爱的王爷颇有些媚眼如丝的风情,但也没去探明如此意境为何?

    忽然有风抚过那一波湖水,当然泛起涟漪阵阵,已经净了手,鼎中也已添了好香,袅袅轻烟升起!

    起初只觉是泠泠风声在倾诉,弦音是嗡嗡欲咽,仿佛这天下不过是沧海中的一波沉浮,起落皆是过眼即逝!

    然后琴音就变得清婉悠远,这泠泠琴声恍如合着檐角的风铃声声,在推送天边墨一般的云儿如烟似雾,渐觉切切磋磋,如相幽语,继又靡靡荡荡,竟然在冬天奏出一片春意盎然,末了却是宛宛悠悠!

    北静王沉了气、静了心儿,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细细领略,顿时明了他此刻所奏出的曲子不属于任何一支曲目,而是在随心、随性、随意任指下根根挑拨,竟然是自谱的一曲新声!

    当即也被他此等才情和此间所具的意境感染,挥手间就抱着了一个琵琶在手,十指齐动轻捻重拨着,情切意绵地移调弹奏!

    随即就闻听到珠落玉盘、如闻流水的清脆声响在此间,琴声悠扬,水溶正在细腻入微、忽慢忽快地合着李寻欢的深远琴音!

    于此时,此景,此意境,二人都已沉醉这天籁之中,就好像人生是那蝶儿的一场春梦,只如尘烟梦幻,哪怕已经是弦断音绝,余音也足可绕粱三日,此生绝不会忘怀……

    歌舞之美,合奏之妙已经令北静王水溶只觉这才是人生的惬意和张狂,一应俗尘万斛,皆是尽行消去,今日如此的美好曼妙又夫复何求!

    今夜二人开筵坐花,飞觞醉月,论身边这位白衣人的相貌,生得是丰姿俊秀,宛如一个倾世美人,然而却又是温中带厉,令人只感可亲而不狎;

    不过论其品行,才华满腹却不乏温润慷慨,更又好像颇具有侠义,可说是刚柔相济,遇事能屈而又能伸!

    对于他只能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喜欢,看看李寻欢光洁的额头喝下了一杯酒!

    然后又看着他刀刻般的眉峰就再呷上一口!

    再瞧瞧他挺拔的鼻梁,勾魂动魄的一双美目以及眼里那种具有海般深邃的眼神,不禁举起了酒杯,仰头就喝干了一杯!

    当真是看一遍爱一遍,看百遍爱百遍,左右看,上下看仍旧是爱不遍!

    于是绍兴的状元红、山西的杏花村和竹叶青、苏杭的梨花酒、河南的杜康,蜀地的泸州大曲、甚至关外的葡萄酿,不管暖酒冷酒都摆在桌面上一样样的喝,同时喝,混杂着的喝……

    水溶在这几年里,府中时常设宴,在席间听那些名士高人的各种论坛,绝对非常自信于自己的非凡酒量。

    为了更加有把握,甚至还弄出了这么多品种的酒一起喝,势必要让这小李探花醉得人事不省才达目的。

    一杯一杯的酒儿接连喝下去,须知酒为色之媒呀,酒落欢肠肚,眼饱秀美色,怎不要动情?怎不会动心?

    这才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男子,比之柔弱的女子更多了一份傲骨阳刚的顶天之气!

    此时北静王已经春心荡漾,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但他自小就已经纵横于朝堂,无论任何状态下也不会失一份冷静,但看着面前李寻欢,酒同样是一杯杯地在喝,没丝毫推辞过。

    可至今看上去都好像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般的!如此混合喝酒居然也没事儿?酒量之高已经超出了自己起初的想象……

    此时的李寻欢自然也是来者不惧,酒到他杯里一概是干了,笑容依旧是那种轻轻淡淡的,眼神儿亦是暖暖柔柔的!

    这酒亦喝了,美人的歌舞表演过了、琴也奏了,可好像还缺点什么?

    水溶眼神里带着迷醉的魅惑,绽出水色三千,似乎有些突然被敲醒般的对李寻欢提议道:

    “素闻小李探花才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李门数代书香世家中,你可谓佼佼者,今时今次,不能没有诗词歌赋,我必是握杯期盼。”

    李寻欢看着水溶,心里却是在开始做分析;

    作为北静王府唯一的嫡子,水溶在幼时也曾因家人的溺爱而荒废学业!

    但优秀的人不论怎么荒唐过,他始终都是天之骄子,终不再仗着溺爱而自甘堕落,而是发奋用功再加上自身的地位,终至功成名就,行为举止也很有名仕风范,大家气派!

    作为世袭王爵,他的身份尊贵、地位显赫而今又深得圣上的宠爱和器重。

    但今日,他单独请自己如此般的一叙,其目的何在?意图又何在?

    李寻欢对于当今朝廷里的那些派系党争什么的完全就没兴趣。但他知道自古就有“朋党”一说,分“道”与“利”两种;

    君子与君子结盟成的朋党,他们有共同的理想、政治上意识形态相同,以国家苍生为已任,谓之同“道”,这北静王的初衷就应该于此。

    而小人与小人媾合成朋党,则以共同的利益为前提,谓之同“利”,其他的王侯既宁国公、荣国公等八公等王侯世家就应该图这,这其实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不过水溶与他们结党于一处,其实并不合算,但也是没有选择余地吧,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绝不可能都目的一致,想来也皆是各取所需而已!

    水溶一直就那么出神地看着身边的李寻欢,看着他即便是沉默不语也是一番动人且**景致!

    见自己今次肯定躲不过诗词歌赋这一遭,反正也就借着酒意,朗声便吟出了杜甫的【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北静王水溶听罢就笑了笑,挥手道:“小李探花才思敏捷,这首杜甫的诗也的确很应景,但是却算不得数的!”

    这一刻晚风轻轻掠过,有零星落雪婉转凋零,而后又翩然随风而去!

    已经有一对对的龙凤灯儿飘在湖面上,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鸟灯、水族灯、走兽灯,依次的从水面行过,就飘在这湖心岛周围!

    水溶果然没有让李寻欢失望,他的确是个难得的雅致之人,看到湖面仿若星光倒影般的璀璨,身历此情此景,倒也让人胸襟大畅,不由生出几分绮思来。

    李寻欢无语地望着水溶,再转过头去看向湖面的星光,清趣纡曼,遂心所欲,于是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吟出:

    ‘今夜清风过矣,只见浮云无踪,凉天如水,水如冰。

    却映得须臾山河皆生色,但使河汉无声,

    满天星光雪花撒,待一轮金镜腾空起。

    照瑶池玉宇,银殿琼楼,清虚飘渺澄澈无双。’

    水溶听他吟出,早忍不住鼓掌称妙,当即便斟酒一杯递于李寻欢手上,接过时用眼角余光看看星月己沉,但手中余酒尚温,仰面饮尽杯中的残酒,任那浓辣的液体流淌在胸间。

    酒能助兴当然也能乱性,今日自己的表现是让这尊贵的北静王水溶满意还是失望了呢?

    通往岸上的栈道有一个窈窕的人影正行来,是一个色赛宫貌,皓齿朱颜的美人儿呈上了漱口水儿,却是和着蔷薇露的!取来漱了口,只觉得满口芳香再无酒气!

    而那美人儿虔诚地躬身,附耳于水溶小声又小心地在说着什么,李寻欢没有去管他们,也不去费心这种耳语,只是喝下一口热茶望着远处。

    水溶的表情有露出一丝惊讶,但稍瞬即逝,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看看天色也已经不早,也该是告辞之时了。

    李寻欢仿若含了五分的薄醉和几乎已处于沈醉中北静王水溶并肩走在来时的那个曲径上。

    空中飞雪如花,不禁伸手去接,可点手即消。只是不明白北静王为何执意要亲自送自己回贾府,但李寻欢素来性格淡定 ,也从不去过问他人做事因由,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待到了贾府门前,自然是从正门进去,因为他身边有位尊贵无比的北静王,二人的酒力皆有不同程度的微醒,但李寻欢的微醺却与他骨血内的风流不羁浑然天成,在这刻气度另有一种潇洒!

    大踏步进得贾府,方才发觉整个府内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