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自重

紫玉轻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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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静水流深惹前仇

    银笙在奔逃中想要看清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到底是谁,但深夜无光,只能看到对方以宽大黑袍罩住了全身,甚至连面容都掩住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哥哥前来搭救,但身边这个人身材瘦削,显然并不是他。“你是谁?!”她惊恐道。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将她牢牢抓住,容不得她有半点挣扎。前方已是蜿蜒的河流,黑袍人一擒银笙衣衫,手掌如爪,抓着她便掠向河面。风起浪涌,银笙只觉水波飞溅,黑袍人在她后背上发力一推,她本已要下坠的身形忽又平平掠出,直跌到河流对面。

    才刚起身,黑袍人又紧紧扣住其脉门,拖着她扑入前方山林。掠行之中,两旁树枝不断刮着衣衫,银笙被强行拽着行进了数里,黑袍人回头望不到有人追来,这才一松手,将银笙推倒在树根下。

    银笙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被黑袍人一脚踩住手背。她痛得蹙起双眉,黑袍人后退一步,银笙喘息着靠在树干边,紧紧盯着那人的身影。

    夜风卷动墨黑长袍,银笙心中忽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此时从她身后方向传来窸窣轻响,她还没及回头,已有一团白影从暗处窜出,扑到了她的脚边。

    “小白?!”银笙惊愕万分,情不自禁地想去抱起那只小白狐,转念一想,忽又抬头看着静默一旁的黑袍人。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有那只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傅?!”银笙惊呼起来,“是你吗?!”

    黑袍人缓缓转过身,她的双眼掩在斗篷的阴影中,隐隐闪着寒冷的光。“你还记得我?”她嘶哑着嗓子道。

    银笙紧张道:“师傅,你没事吧?你不见之后,我找了你很久……”

    “然后就跟着那个少年离开了冰洞山?若不是我找到你,你只怕是永远不会回去了吧?”烟波客冷笑道。

    银笙急忙道:“我们当时是被迫离开,因为暗夜盟的人一直在追杀我们!”

    烟波客拂袖,俯身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拖了起来,迫近道:“别想花言巧语来哄骗我!你一遇到那个少年就神魂颠倒,今日我要你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银笙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烟波客猛地击中她的穴道,封住其内力。随后又紧抓着她,身形掠动,再度往前飞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银笙昏昏沉沉间被师傅扔到了河畔荒草间。她手脚无力,瘫倒在潮湿的地上,全身动弹不得。水流潺潺不绝,起初四周只有虫子鸣叫之声,但不知不觉间,又有袅袅歌声自远处飘拂而来。

    那声音细若游丝,时有时无,伴着水声风声尤显寒凉,似是沁透了冰雪一般。

    银笙躺在草丛中,本来混沌一片的头脑中弥漫着云烟往事,这歌声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她的心慢慢平静。烟波客袍袖一展,飞身掠出了草丛。紧接着,便听得河面上又传来械斗之声,间杂阵阵惨叫与落水之声。

    她越发不明白师傅要做什么,正在惊诧之际,烟波客又折身返回,抓住银笙便掠到了飘于河中的小舟上。船头挂着一盏暗红色灯笼,甲板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刚刚经过了一阵厮杀。而此时,灯笼不住摇曳,映着空空荡荡的水面,船上的护卫已经全数被师傅扔进水中。

    夜风吹动小船往下游飘去,船尾唯有一袭红影背对着她们,好似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红衣女子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其孤独,而即便到了这时,她还在喃喃唱着,虽然无人能听懂那曲辞,但她却始终不曾停止。

    烟波客踏上一步,黑袍在风中猎猎舞动。她久久盯着红衣女的身影,冷冷道:“何梦芸,你倒真是置身事外,好似完全只为自己活着一般。”

    何梦芸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还是痴痴吟唱。银笙趴在甲板上,身子一阵阵发冷,烟波客俯身看看她,忽而又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今天正好遇到了她,我就告诉你听。”

    银笙心脏一颤,吃力道:“师傅……难道,他们的死真的与暗夜盟有关?我父母……是什么人?”

    烟波客扫视她一眼,又望着还在吟唱歌谣的何梦芸,道:“银笙,想必你已经见过祖师与师公的古墓了,师公的墓碑上刻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楚嫣红,另一个,就是莫枫。”

    她此言才出,何梦芸忽然停住了歌声。夜风吹过,她的长发徐徐飘舞,鬓边红花簌簌颤抖。烟波客有意停住了话语,何梦芸果然慢慢地转过了身来。她的脸上又被自己胡乱涂抹了脂粉,惨白与绯红混杂在一起,颇带着几分诡异。

    银笙不敢看她这疯癫怪异的模样,朝着烟波客道:“师傅,你怎么会知道……你一直在盯着我们?”

    “你不用问这些!”烟波客咬牙道,“当初我与莫枫一同在山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要不是他后来知道了巫山剑谱另有一半存放于神狱,就不会离开深山,更不会认识了这个疯女人!”

    银笙想到奚秋弦曾跟她说过的话,此时再看师傅,那阴厉的双眼里充满了仇恨。何梦芸始终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两人,此时忽然哑声道:“楚嫣红,你又要来带我的莫郎走吗?他不会喜欢你了,我跟他已经成亲,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成亲?”楚嫣红嗤笑起来,再踏上一步,迫至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难道忘记了他早就是我的丈夫了吗?”

    何梦芸睁大了眼睛,左手撑着船板,身子不住往后缩。“你胡说!他说他只是你的师弟,并不是你的夫君!”她愤怒地叫起来。

    “怎么不是?”楚嫣红重重地揪住她的衣襟,黑斗篷一甩,手指直指斜后方的银笙,厉声道,“我与他早就有了女儿,是你痴心妄想要拆散我们!最后见得不到莫枫,便又亲手将他杀了,这一切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女儿!

    这两个字在银笙耳旁炸响,几乎让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如果说之前师傅说到莫枫与她的关系时,银笙心中充满惊讶的话,那么当她听到后面的这两句话时,她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终年身披黑袍的,脸上没有笑意的师傅,时常对她呵斥责罚,说她天生愚钝的师傅,现在竟然成为了她的母亲?!

    银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何梦芸却猛然扑到楚嫣红的脚边,嘶声道:“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还逼死了莫郎!我也有孩子的,我也有孩子的!”

    楚嫣红厌恶地将她踢开,回身拉起银笙,缓缓道:“银笙,我现在就正告你,你的父亲就是莫枫,我与他自幼就在一起习武读书,成年后在蟠龙谷订了终身。后来他因要寻找剑谱而下山,不料途中遇到了何梦芸。这女人狐媚妖艳,妄想要将你父亲留在身边,他不愿相从,反被暗夜盟的人追杀,最终死在了逃回冰洞山的路上……”

    银笙浑身发抖,使劲摇头道:“不,不是,你骗我!我明明记得我住在一个宅院里,我娘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们是死在那场大火里的!”

    “那只是你的养父母,你不懂吗?”楚嫣红挑眉道,“我为了要下山寻找你父亲,而将你寄养在别人家里。但不料暗夜盟的人要斩尽杀绝,竟找到方家,将他们偌大庄园付之一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银笙根本无法理清思绪,不顾一切地喊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对我说?!”

    “我自己都身受重伤,没有能力对抗暗夜盟,告诉了你又能怎样?”楚嫣红对她还是极其冷漠,似乎全然不顾惜她的痛苦,加重了语气道,“当我得了血舍利,旧时所中的毒稍稍缓解,才想告诉你真相,不料你又带着奚秋弦来索求剑谱,甚至还引狼入室,使得暗夜盟的人再度找到冰洞山。银笙,平素我对你的教导你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你的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手刃了何梦芸,为你惨死的父亲报仇雪恨!”

    说罢,自腰间抽出一柄状若毒蛇的软剑,塞在了银笙的手中。

    剑柄冰凉,银笙双手发颤,根本握不住软剑。何梦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银笙,忽然痴痴道:“你是莫郎的女儿?过来,让我看看你……”

    银笙不敢搭话,楚嫣红在她后背上暗暗发力。银笙只觉一股内力汹涌而来,不由自主地便往前冲出几步。她手中的软剑为内力所激,骤然震颤不已。楚嫣红扣住银笙手腕,抬臂一刺,那软剑便如闪电般直刺向何梦芸小腹。

    何梦芸虽然神志不清,但眼见利刃袭来,还是下意识地往后掠去。剑尖划过红衣,削断一缕长发,她本就站在船尾,这一退让之下,便再无回旋余地。虽然楚嫣红声称何梦芸就是杀父仇人,但银笙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尚难以接受,因此只刺出一剑,便紧握着剑柄没再出击。

    “愣着干什么?!”楚嫣红怒斥一声,从她手中夺过软剑,飞身便刺向已经摇摇欲坠的何梦芸。

    何梦芸长袖飞卷,两道赤练缠向楚嫣红手腕。软剑灵活如蛇,竟从赤练间穿透而出,寒光闪动,朝着何梦芸当胸便是一剑。何梦芸飞掠而起,掠过船篷向河岸而去。而楚嫣红此时已顾不得银笙,只身一人直追不舍。

    银笙下意识叫着“师傅”,但她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两道身影一红一黑,凌波掠去,溅起水花片片。

    小船在黑夜中漂流,银笙回望岸上,却见远处火把晃动,蹄声纷乱。她伏身于船篷之下,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个个皆身穿灰黑劲装,竟是暗夜盟的人追赶至此了。她的穴道之前曾被师傅封住,此时仍无法施展功力,只得躲在阴影处不敢露面。但那一行人飞骑追近,当先数人抛出带着铁钩的绳索,很快就将船只死死定住。

    “上船去,看看夫人是否安全!”有女子在下令,听声音就知是凤千魅。银笙眼见那几人手持绳索正用力将船只拖向岸边,情急之下侧身爬到船舷边,趁着岸上的人不备,猛然间便跳下河去。

    她虽很是小心,但落水之声无法掩饰。凤千魅坐于马上,迅疾派人下水查看。银笙憋着气游了许久,直至感觉到快要窒息才冒出水面,暗沉沉的水面上隐隐可见对岸火光犹在。她再次大口呼吸,准备潜下水去,不料脚踝处猛地一沉,竟被人从后方死死抓住。

    不远处亦有人高声喊道:“抓住了!”岸上火把乱晃,那个抓住银笙的人用力要将她往身边拽,银笙拼命挣扎,但随即又有数人游来,其中一人紧紧卡住她的咽喉,抓着她的头便往水里按。

    冰凉的水直灌进她的口鼻。从未有过的难受感让银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样。水势汹涌起伏,她独身一人在水中奋力想要挣脱那几双如铁钳般的大手,可是此时她才觉得自己的力气是如此微不足道。

    也曾经有那么一次,她被激流冲袭,险些要沉下江去。却有琴匣缓缓飘来,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是天意还是某人有意,但不管如此,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有一样东西,给了她生的凭借。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抓不住。

    ……之前那纷纷扰扰的恩怨,如果就这样随着自己的沉没而消失,也许就不会让人烦恼。

    她在最后一刻,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写了四千字才发现又没有小弦子的份……跪了。不过好在最近又是日更,我要加快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