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御状

旻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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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玩笑总当不得真,叔叔接侄孙女家里住上几日无可无不可,只要莫忘送了家来。”

    林国公转着手上白玉板着,平静面容下有种不容抗拒威严。堂内静悄悄地,牛老太太面露几分满意,她惯是当长子弱懦无能,没想到儿子是个藏得深,今日种种让她刮目相看。

    “呵呵……”

    林二老太爷讽刺意味十足笑笑,“大侄子,小侄孙女若是过得好,我自是不做强留人家血脉事儿。若是过得水生火热,我这做爷爷,也不能看着族人落难受苦。”

    “九娘自己家里,自是百般好。”林国公放下玉板着。

    林二老太爷眼光闪闪,看了眼那个雕刻着虬龙白玉板着,神色凝重了三分,遂道,“大侄子,还是想好了。这虬龙到底不是真龙。”

    “二叔放心来着。虬龙还是真龙,都是一家龙。就和九娘倒底是国公府人一个道理。”林国公胸有成竹。

    “哧——”林央章一干子林氏子侄均强忍嘲笑。

    国公府人均脸露愠怒,牛老太太是想让人撵走林二老太爷一干人等,林国公拍拍牛老太太手,又道,“二叔,好木成双,二林分宗还是林,没为了个外人伤了自己情分。”

    林国公说理,林熙菡现是林家女,但出嫁从夫,日后她倒底是旁人家。

    林二老太爷心中犹豫,他来国公府除了林熙菡许诺好处以及能够给国公府添堵外,还有是他看重林熙菡身后崔氏和薛氏,主要是林玉煊留下人脉。

    林玉煊不善人事,却也不迂腐不堪,待人赤忱,知己不多。但个个情分深厚,志向相投之辈,特别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玉煊才华无双,他友人也皆不是无能之辈,多是少年得志,多智能吏。

    林二老太爷深知他们必是七八年后朝廷主流势力。

    林二老太爷打着善待林熙菡,将国公府薄待林熙菡事情张扬出去,日后林玉煊人脉就不是留给国公府,而是这个同样是林家子侄。却帮衬林玉煊独女姑苏林氏。

    可是林二老太爷犹豫了,能干才子也抵不过天子一句话。

    今上如今膝下仅皇长子一子长成,后宫多年。不过昨日才多了三个孕妇,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又是否能长大,便是成年,皇长子彼时做长子多年。手上势力根深蒂固。

    林二老太爷心中揣测,皇长子不出意外是能登高位。

    有必要为了个 情分和出嫁女,和这个做了皇长子心腹亲侄子闹翻了吗?

    林国公看着林二老太爷沉思,他也不打扰,牛老太太想发声刁难,他安抚拍拍。“二叔,财帛动人心,也不及权势。”

    林二老太爷心里一阵腻歪。他帮助林熙菡倒不是为林熙菡好处,林国公这一说倒让他清醒了几分,对林国公看轻了多,果真是牛氏生出来儿子,眼皮子浅。

    皇长子虽是长子又如何。林国公就是投靠了又如何?

    不说这皇位谁坐,就是要做也要等个几十年来。那个时候什么情况难说地紧。再来没有亲密无间君臣,只有相互揣测主仆,林国公府除了老二老三是个能耐,旁均是昏聩无能之辈,日后皇长子登了大宝,挑唆几下,他们就会失势来着。

    “大侄子,九娘对于你是外人,对我老头子来说,却是林家女,我亲侄孙女。往日我不知道她艰难,让她归了国公府也就算了。今日我亲眼见她生存艰难,是不能让她这般下去。”

    林二老太爷指指面目全非松烟、绾容二人,语气里透着慈祥和伤感,淡淡指责道,“大侄子,你对七郎有间隙,也不能牵扯到小辈来着。九娘倒底是你亲侄女。”

    绾容伶俐,当即顺势哭诉道,“二老太爷救救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不能待国公府,否则命都没了。”

    “好孩子,好孩子,九娘是我亲侄孙女,我林氏族人哪怕抗旨也要救了她回去。”林二老太爷也做出一副同情慈和道。

    林氏少年本就对姑苏族长林二老太爷心怀敬意,林二老太爷这一说这一做,对比薄情寡义林国公母子,让林氏少年觉得好归了姑苏林氏,不然有林国公这样族长岂不惨哉。

    国公府对子嗣无情,对子侄无礼,对忠仆残暴,甚至对长辈也是不敬不孝,贪婪无耻到谋财害命,无视人命,林家族人心中留下了印象,以至于给国公府留下了隐患。

    “二叔,好性子。只是您敢抗旨不尊,小侄却是忠君之人,你若是要接了九娘,还去宫中请旨吧。”林国公憨厚一笑,那双看起来一直温文无害眼露着几分无奈,好似林二老太爷一干人是刁难人。可嘴角得意笑纹,却透漏着什么。

    “不必了。这旨意皇后娘娘已经下发了。”

    皇后身边首席女官秋白带着一般宫人进来,对林二老太爷点点头道,“我是给牛老太太传了宫中口信,让您速速去宫中一趟。”

    林国公几人一见皇后身边女官顿时懵了,只听到让牛老太太进宫,林国公和牛老太太心中忐忑,牛老太太遂让人给秋白上了茶,唤了后厢小牛氏来招待女官宫人,宫人拒不接受。

    秋白神色清冷,面容平静,眼瞥见跪一旁松烟、绾容,神色越发冷淡,眼里冷光直射,“老太太、国公爷也不必忙碌了,皇后娘娘正等着老太太呢?”

    小牛氏见状,立即让人拖了松烟、绾容下去,宫人拦住。

    牛老太太立即问道,“姑姑,您这是何意?”

    秋白冷笑,“皇后那儿不仅等着老太太,还等着她们呢。”

    “什么?”林国公感到不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避讳不语了,“这是我家小侄女身边丫鬟,皇后娘娘找她们来着有什么事儿?”

    “哼。国公爷不必担心,娘娘找不仅是老太太,国公府女眷,多是林九小姐来着。”秋白身边另一个女官面露不屑发问道。

    林国公被女官鄙夷眼神给刺得脸发红,但他顾忌女官是皇后身边人,怕惹了讨人嫌小鬼,忍了下去。对儿媳妇小牛氏使了个眼色,小牛氏连忙让人给秋白一行人递了荷包,那些往常贪婪无比太监宫人却看都不看厚实荷包。

    国公府这下觉得事情不妙。

    牛老太太直接问。“敢问娘娘找老婆子婆媳有什么事情,老婆子也好唤了几个媳妇叮嘱一番,免得她们没见识冲撞了娘娘。”

    “老太太不必费心,国公夫人和几位夫人这知书达理着呢?再来她们已经先行去了宫中,娘娘那儿就等着老太太来着。”

    秋白嗤笑。她一想到刚才林熙菡屋里看到情形就对国公府上下一阵鄙夷。

    好一群贵妇人,带着奴婢打杀孤女屋子,连抢带摔,自己几个宫人进去,差点都被林家恶仆打了,一听到甄夫人那句。“奴婢就是打死了也不算人。”

    就让秋白几人愤怒不已。她宫里做了多年女官,什么样人家没见过,还真没见过人家。

    一帮妇人奴才查封未出阁小姐屋子。打杀年老体衰老奴婢,还叫猖着要打杀了亲侄女一屋子人,简直无视大胤礼节王法。

    无耻是将人家主仆打得鼻青脸肿、屋里砸得乱七八糟,还诬赖老仆小仆能够以少击多,打了一群身强体壮仆从。欺负她们这些躲后面贵妇人。

    简直可笑之极,难不成当她们眼睛是瞎。还是觉得权势大得可以指鹿为马了。

    林国公看秋白等人语气神色越发不对劲,遂道,“家母年老体弱,我心有担忧,不若亲自送了家母进宫如何?”

    林国公是打着送牛老太太进宫,一边路上从宫人口里探消息,一边顺路去牛阁老处查探一下,让牛老家女眷到宫里帮衬一下。

    毕竟皇后娘娘将国公府一家子女眷唤到宫里实诡异得很。

    秋白清冷地眼嘲讽越发明显,“怕是国公爷和牛阁老如今也是没时间,牛阁老已经被传话进宫,而国公爷这边大理寺人也是不远了。”

    “大理寺人?秋白姑姑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国公府人脸色煞白了起来,秋白也无视,直接让宫人对牛老太太,摆出请姿态,“老太太还是请吧,再耽搁了时辰,娘娘那儿,您怕是吃罪不起。”

    “大理寺,大理寺?我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牛老太太慌张起来。

    这大胤朝大理寺是有名进了去,出不来,就是进了去,也脱成皮。老林国公就是被告,大理寺传唤,牢里待了一段日子,人就没了。

    “后宫不得干政,老太太不要问我什么事儿,还是先问问自己事儿吧。走吧,否则……”秋白冷视,宫人态度不耐,牛老太太不敢耽搁,赶紧随着丫鬟进了内厢,换上公服就随秋白进宫。

    刚出小二门,就见前来查案子官差,牛老太太想要上前询问,却被秋白等人拉了回来,“老太太,是否对娘娘不满,连娘娘懿旨也是不听。”

    牛老太太这下真不敢随意乱动,乖乖跟着秋白进宫,心里念叨怎么和押犯人没两样来着,又想着宫里人进国公府怎么没有下人通报了来着,再想不知道秋白见到甄夫人几个媳妇是那处,莫不要是正好收缴林熙菡私藏林玉煊墨迹时候出现,那样岂不是丢脸丢到了外面去。

    牛老太太满腹心思,此时却没时间琢磨。

    牛老太一走,不仅林国公心里揣测,林二老太爷也是担心不已,两林分宗,不算一个族,但到底是一个祖宗来,要是政党攻击,怕只怕易一竿子打翻来着。

    林二老太爷遂劝道。“大侄子,进了大理寺还是多多揣测圣意,党争看似大亦是小,就看上面意思来着。”

    林国公点头,“小叔,大侄子如今进大理寺,这府上还请二叔担待。”

    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纷争不断,枝干却是连结,林二老太爷怕牵扯到姑苏林氏,但怕京都林氏一倒。利剑就指向姑苏林氏,遂道,“大侄子放心。我自会斟酌。”

    林国公心定,若是大案子,两林同祖,林二老太爷不会见死不救,若是小案子不过是吃些苦头。不了了之。

    这大胤朝官得势有几个没进过大理寺,指不定就是乌台聚会事情,这牵扯甚广,可大可小,他一口咬定去了,但是只是喝酒赏花就成。

    没多久大理寺人就拿了林国公。林二老太爷也携着一群林氏族人回去。

    “有人敲登门鼓了,有人敲登门鼓了……”

    “有人告御状了,告御状了……”

    “看去看人敲登门鼓。这还是今朝第一个登门鼓……”

    “敲登门鼓可是要挨五十大板子才能进见陛下来着,这五十大板有命才能伸冤,可见是大案子啊……”

    林二老太爷和林家少年亦是好奇不已,跟着人群去看热闹了。

    人山人海,只见一个老汉年老。拐腿,双臂无力敲不动大鼓。反而是以身撞鼓。

    “咚咚……”声响震耳欲聋,巨大声音传到心里好似将痛楚都传了进来。

    林二老太爷见状不禁道,“以命诉冤必是真冤案。”

    林家少年噤言,面露凄婉同情。

    “这天下不平之事多,百姓苦,求告无门,才走上这条路。”

    “登门鼓,五十杖,实太过,断了多少百姓述冤路。”

    “朝中多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之辈。”林家子义愤。

    林二老太爷见四周,立即对林氏少年发出禁言举动,林氏少年只得闭嘴。

    片刻,林央章道,“吾等他日为官,必扫天下冤屈。”

    林央章话让失落少年振奋不已,高扬“扫天下冤屈”。

    林二老太爷又欣慰,又担忧,自己为了树立林氏宗族正直形象,大肆为族中子弟灌输正直为人道理,不曾教导他们仕途险恶,怕是这一帮热血少年会无视官场规则,横冲直撞做事。

    这前程不知是好,还是坏。

    老汉登门鼓敲响,宫中小黄门传令。

    “宫里人来了,宫里人来……”

    “是阁老出来,阁老也出来……”

    “你要状告何人,要告何人,可是有人替刑杖”老汉不语,衣衫褴褛,一见就知道无人替代。

    “杖刑——”宫人发令。

    “慢着,我欲替刑。”林央章人群中陡然发喊。

    登门鼓替刑罚,一番二,原告只要五十杖,替刑人却要百杖,百杖壮汉命难求,这也是为了怕有人故意告御状来陷害他人。

    “央章……”林二老太爷欲劝。

    林家几个少年,突然相视一笑,拍拍林央章肩膀,“同是林家子弟,怎敢让兄弟一人增光。”

    遂大喊,“我等皆是替刑人。”

    林二老太爷哑然无语,他自负聪明,才智无双,心中极为不喜林氏子弟这种茹莽举动,盖因此是吃力不讨好之事。

    一是老汉冤屈不知是真是假,涉及什么人,是否牵扯党政,要知道天下冤案多,但冤案不见得后都能伸冤,全看朝廷斟酌。

    二是几个少年做这种事情,民间道是好少年,但朝廷大佬和皇家人心里诡异,难相信赤忱之心,多是怀疑是否是林家子作秀。

    三是姑苏林氏好不容易沉寂下来,不宜引人关注,尤其是这个时候党争白热化时候,一个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纵使后老汉伸冤成功,林家子说不准就是仕途全没。

    林二老太爷该阻止,可他却不知为何没有阻止。

    林二老太爷暗想,他曾经也是满腔热血,却撞得头破血流,如今兢兢业业不是为了天下谋清明,而是为了子孙谋未来,到底人越久,越发没有赤子之心了。

    罢了,罢了。

    大不了让他们做田胜翁,林家子侄下一批总会长大,现局势不明,晚上五六年出仕又何妨。

    林二老太爷看旁人热闹,林国公却被其他官宦看热闹。

    林国公原想不过是几个乡下土财主,没钱没势,打杀了又何妨,再来他不过是抢取了去,关押了几个土财主,等契书从衙门档案里出了来,两三日就给他们点银钱放了去。

    没想到几个土财主竟然是刚烈,家中子女竟然跑到大理寺越级告状,大庭广众之下,撞起了院墙,闹得天下皆知。

    大理寺碍于民间影响不得不接了案子,又因此时涉及勋贵,将此时告到了阁老、陛下处。

    林国公憋屈死了,不过是几个土财主,却惹得他灰头土脸来着。

    林国公心中不甘,可是他不敢还没完,没多久他不仅被传话大理寺被审查,他儿子和他甚至一起被陛下亲自审查,以至于墙倒众人推,整个国公府,整个林氏,整个牛党,均牵扯内,引发了政党之争,朝廷和民间从点到面掀起轩然大波和思想上变革。

    这场政治后获利者不是小小伸冤者,也不是林家政敌,不是隐藏暗处敌人,而是稳坐钓鱼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