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事情已止

莫本阑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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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维七年正月初五。相传,京中有贼女,可梁上飞檐,如若无人之地,盗取惊世珍宝,为京中头等要犯,人人自危。

    三更已过,寂静无声,只闻麻雀点点鸣唱盘旋在漆黑浩淼的当空,打更人战战兢兢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用双手将衣服裹紧,稍不留神,手中的木棒和铜锣在一阵劲风中欢快跃起,清脆的响声惊起正栖息的虫鸟,在毫无预兆下,腾飞惊叫,惹得老者仓惶失措,竟呆坐在地失神望着天空。

    便是在这样的夜晚,掠过一抹惊鸿之姿,淡粉色纱裙随风轻抖,律动芊芊,蒙面遮纱下,五官虽不真切,尚可见眉清目秀的一双碧眼坚毅幽深,站立在屋脊之上,凝望一面皓月,手中佩剑青龙婉约,栩栩如生。

    女子不急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枚普通的柳叶,仔细把玩,轻启朱唇,李白的《月下独酌》在她的吟诵下别有一番风姿:“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月影赐教~”,诗止于半句,打更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丢了一切身外之物从街边小路尖叫着逃开。

    月影轻瞥一眼,淡淡微笑着从空中飘下,见灯笼中烛火还燃着,便微微吐气将其熄灭放于台阶之上,一旁的木棒和铜锣在她眼中倒成了有趣的东西,装模作样的敲了两下,将他们置于一处,细想想,腕间稍用力,柳叶便稳稳的刺于木柱之上,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扬长而去,只余同样的一个背影,以及叶片底端那浅浅的月字而已。

    第二日,位于清平街的落云楼内,人声鼎沸,食客吵嚷着上菜敬酒,老板娘云姑一刻不得闲,急忙招呼着大家进内堂进包间,生怕照顾不周引得老主顾心生怨念。

    在这样世俗横流之地,倒有着一方净土与世无争,穿着普通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正独自喝茶品茗,桌上菜品皆未动,如此安宁自在,竟叫新来的小二摸不着头脑,晃进柜台神秘兮兮的问账房植草:“姐姐,你瞧那位姑娘一上午了也不说话也不点菜,只顾喝茶,是什么意思?”

    植草也未抬头,只瞥他一眼不怎么待见的说:“这些事儿是你该操心的么?好好招呼客人去!不然小心云姑扣你月钱!”言下之意就是,看你是个新来的,根本不配你来多管闲事。

    小二灰溜溜的从柜台离开,植草边摆弄着算盘边朝女子的方向多看了几眼,自她住进落云楼内好像京中便大事小情不断,说是巧合倒也巧的让人生疑,明面上说她是云姑的远方亲戚,但从未见她帮衬着什么,酒楼内的大事小情也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成日里不是逛街便是闲坐,云姑不说什么,这些做工的也只有一旁看着,心里烦闷的紧。

    依稀想起四个月前,这个女子灰头土脸的出现在落云楼外的柳树边,还是自己率先发现将她抬回酒楼内,见她身上多处伤痕,又给她换了衣裳擦了药酒,此时云姑才赶回来说这是自己的远方表妹来投靠,辟出一间干净屋子又给她备好日常所需,这才住到现在。

    越想越觉得她身份可疑,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之时,云姑已经气冲丹田的站在她面前,双手叉腰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大吼:“这么长时间一点小小的帐都算不好,老娘要你何用!”大手一挥,轻拍在她后脑上,看着惨不忍睹,实则根本不碍事。

    植草装模作样的揉着脑袋继续算账,心不在焉的听着她在耳边呢喃:“明明听见鸽子叫,去看时却怎么也瞧不见,植草,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云姑今儿穿了件大紫色长袍,衬得她肤色偏黑,倒显得极为亲和以及气势,植草只得叹口气摇头道:“早说了让你好好管管这群小厮,不听我的吧,去秦厨锅里看看,保不准正在里面游的欢快呢,”说完不禁捂嘴偷笑,云姑早就气的火冒三丈,从后堂一路直下,闯进灶室。

    云姑向来风风火火,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是略微惊讶瞥了她一眼后继续手里的活计,却见她似疯了一般掀开正炖着鸡汤的锅内大吼:“你们是不是把那头上有一撮红毛的鸽子煮了!”

    秦厨不紧不慢的将锅子盖上,拎着她走到院里一处围好的笼子旁,颇有微词的说:“以后别这么火急火燎的,有话好好说,谁敢炖了你的鸽子,恐怕死都不止一次了,跟那些小蹄子说明白,以后再胡乱编排我小心我手里的马勺!”秦厨行事果断,说话也向来不留情面,尤其是在对待云姑的问题上,不止一次的教训和说糙话,奈何时日久,也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话说到此便也止了,下一刻钟依旧各干各的,从没有隔夜仇。

    身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已经坐了近两个时辰,有食客过来搭讪通通被她打发出去,直到云姑拍了桌子在她对面坐下,风轻云淡的抬头微笑,倒让人觉得,此时的气势,全被女子给打压了下去,惊不起一丝波澜。

    “你说你,看了一上午好戏看出什么了么?这通缉令已经是贴遍大街小巷,还敢这么为非作歹,仇恢染,你可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云姑压低声音,奈何她本来声调偏高,引得众人还是将目光投射过来。

    被叫仇恢染的女子只是举杯弄盏,轻说:“嗅觉清新极,尝知骨自清,莫不先消消气,陪我喝杯茶如何?”古有曹植吟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的赞赏,而今见此女,不是名花倾国,也不是遗世独立,反而自有风华,从内而外的闲淡清秀,发上只坠碧玉鎏金步摇,腰际也只余白玉钉佩,手边是简单极致的碧绿竹笛,气韵独到而别有风情。

    云姑无奈,只得举起面前不知何时已近自己的杯盏,里面淡绿色茶叶清晰的说明自己是上等的碧螺春,不禁感慨,明明早上呈给她的是西湖龙井,也未见其换过,怎的到自己这儿却成了她颇为喜爱的碧螺,心下疑惑,饮尽此杯,周身畅快,这才听清女子真正想说的话。

    “怎的?要将我辛勤培育的鸽子入锅煮了?我还在想,凭你的手艺,三十六技不在话下,是不是要为我摆一桌流水席呢。”话里明显的挑衅和嘲笑,身体微微向前,仇恢染眼中露出了心下了然的态度。

    云姑一直以来就被她这种凡事都落在掌中的自信打击的体无完肤,明明自己毫无错处,偏偏被她弄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低头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纸条推至她面前。

    仇恢染展开,只见熟悉的字体浑厚有力:铺内有人当上好的翡翠云钩佩,速来。笑着将它扔进了自己面前的杯中,临走时不忘继续调侃云姑两句:“恐怕这西湖龙井是前年的吧,给客人喝也就罢了,还不忘也让我品品时间的味道,奸商也,另外,我知道你没有把我鸽子炖了的勇气,希望他们也没有……”临了,又嘱咐了句“我想吃桂花蜜酿鸡了!”

    云姑望着这异常俊挺的倩影,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什么时候被这小女子欺负如此还丝毫还不了口,真是世事无奈,为何在人前耀武扬威的自己在她面前却总是被压的喘不过气,实乃谜团不得解。

    彼时感受着午后还算和煦的北风不紧不慢的朝距落云楼5条街外的楼兰当铺走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家当铺而已,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掌柜为人随和,向来不拒颇有价值的宝物,开价也从来不会依着客人的选择,却总是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不过这家当铺有个致命点,便是对于翡翠的钟爱程度,只要是翡翠,无论成色如何都会被掌柜百般审视,一传十十传百,听说了的人都会拿出翡翠让其估个价,一来二去,反倒成了众人皆知的翡翠鉴定铺了。

    摇着手里的玉笛,仇恢染离当铺不过短短十步路,原想着不打紧,王掌柜即便翅膀硬了也不敢将自己的最爱之物呈给别人,却偏偏听见这样的辩言:“掌柜的,您这是当铺不是青楼吧,不过是枚小小的翡翠云钩佩而已,这位公子刚当我来买,情理之中,你这话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

    听声音猜测年纪不过17.8的年轻公子而已,却咄咄逼人,王掌柜虽说摸爬滚打多年,却向来无法对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有何见教,便加快脚步走进铺内。

    见救星到来,王掌柜感激的直接从内堂走下,长袍因为穿的年头稍久已经有些褪色,躬身走到男子身前诚恳道:“便是这位姑娘订下的,老身也没有办法。”

    仇恢染瞪了王掌柜一眼,心想,你没办法难道我有办法……转而瞥向另一侧从刚刚就一副义愤填膺表情的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袭银白色云纹团花直裰,腰间只有青绿色淡雅吉祥如意佩,发髻简单盘起,正八尺有余,气宇轩昂,即便如此,依旧能从他桀骜不驯的目光中看出他从心底发出的那一丝丝不屑感。

    男子扬了扬手里的折扇,仇恢染认得,这是前几年颇为流行的金陵折扇,只在少数富家子弟中流传,扇面上只有一个苍劲大气的“风”字,署名米芾。

    见这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姑娘有些晃神,淡笑道:“这位姑娘不知芳名为何,今日能否割爱?”

    话说的步步紧逼,礼仪恰当却让人觉得他是别有深意,倒是不愿:“小女子姓仇名恢染,不管公子是富甲一方家也好财万贯也好,今日这枚翡翠云钩佩,小女子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剑拔弩张,二人皆有着不肯相让的理由,事已至此,倒惹得男子饶有趣味,势要和她一决高下的态势,分出胜负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