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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秋云，此去经年。
十七岁的云馥公主转眼已经在仙山里生活了一年，叫她奇怪的是自己非但不用学仙术，还整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在玉鸾殿里她就是个闲散人。只是她的名字从云馥被改为云赋，还有黑蛇大王也跟她分开了，听游师兄说，奚若命把他送下山了。
她偶尔会惦记起蛇大王，因为看着司徒鸾钰冷冰冰的脸，她就觉得无趣。
别人求仙呢，都是拜师学艺。她倒好，想拜身边这个人为师父，这个人却不肯收她。想另外拜个师父，这个人却不肯放她。
“我说司徒上仙，您既不愿收我为徒又不肯放我离开，您留着我整日的吃闲饭对您没啥好处呀。”
司徒鸾钰只管扎他手里的灯笼，这一年来都扎了千万个了，梨林里也挂满了许多，也不知道他扎那么多灯笼想干什么。
司徒鸾钰没有抬头，平静的眸子里含着多年来沉积的稳重，他说道：“还有十日，等我扎好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灯笼。”
云赋疑惑地问：“为何要扎九千九百个？”
“现如今你的肉身已经失去了修仙的能力。”他说，“你若不想修仙，人的寿命不过几十年，你忍心让我看着你一直轮回么？”
云赋垂下了眸子，顿觉双颊绯红：“怎么是我忍心……”
司徒鸾钰的手略微一定，少顷恢复动作：“这十日你下去找雀廷吧，好好跟别人道个别。”
“道个别？为何？”她疑惑。
“十日后，我带你下山。”
好好跟别人道个别？这个别人指的是蛇兄么？
可是当云赋赶去天汇山的时候，奚若命也不在了，更别说打探蛇兄的下落了。
故此，十日之后，司徒鸾钰将扎好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灯笼收进广袖里，带着她离开了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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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日正是人间的中秋佳节前夕，百姓们都上街购买过节的糕饼和烟火。这时候，天际忽然飞过一抹流星，如白驹过隙，但那亮光却叫百姓们纷纷抬起了头。
“方才是啥东西从脑袋上飞过去了？”
“不会是妖怪吧？”
“胡说！这时候哪来的妖怪？保不准是个神仙！”
说到这，人们纷纷合手朝天拜了一拜。
……
“司徒上仙，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云赋站在剑身上，司徒鸾钰站在她前面，因为不会御剑，她只好紧紧地抱着司徒鸾钰的腰。
“世间各地都要走一遭。”他答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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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御剑略过许多个城镇，终于在一个县城上空停了下来。
司徒鸾钰定眼看了看脚下的一座府邸，犹豫了少顷后，抬手抱紧她的肩，跃下了剑身。
“李府？”云赋看着眼前的豪门宅第，疑惑地回头，“您认识这家人？”
司徒鸾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直接上前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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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李府上下正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小厮开门一见来人与众不同，立马回屋通报了李老爷。
李老爷飞一样跑了出来，见到司徒鸾钰连忙跪了下来：“老夫昨儿就梦见有仙人前来相救，不想今日居然真的迎来了仙人！求仙人救命啊！”
“起来说话，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吧。”司徒鸾钰道。
“是！是！”
云赋一头雾水地跟在司徒鸾钰身后进了李府大门，李老爷随身在旁老泪众横地诉说着苦楚。
原来这李府是三代单传，可不知为何到了李老爷这一代，李家却断了子嗣。他先后娶了三房夫人都曾怀过孕，可奇怪的是夫人们怀孕前几个月倒相安无事，母子平安，可到了肚子有九个月的时候，孩子就都无缘无故地掉了。
每回都如此，李家未出生的子嗣便足足失去了十二个，李老爷苦不堪言。想着是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注定无子，便收了义子，让义子娶妻好给他李家留个一儿半女。不曾想！这义子的夫人也是同样怀了九个月的孩子无缘无故就没了！
“仙人啊，您说是不是老夫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老天要这么惩罚我？血亲子嗣留不得，连认亲的子嗣都保不得了嘛？”李老爷哭的老眼通红。
云赋不由得讶异：“这也太奇怪了！闻所未闻！是不是你们府里有人故意残害那些身怀六甲的妇人的？”
李老爷忙道：“老夫也曾想到这一层，可只要有人怀了身子老夫都十分谨慎地留心，命人观察着，小心饮食和起居。就连上个月管家儿媳妇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我都让他小心去看着，别要出什么岔子。可也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是有人存心谋害，我待下人一向宽厚，哪里会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如此，还真是奇了。”她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司徒鸾钰，“您怎么看呢？”
司徒鸾钰沉默了少顷，说道：“确实是你前世造的孽，然而其中也有我们的过错，此番前来就是为化解这段孽债而来。若找到那孽货，李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李老爷忙道：“当然是请仙人将那孽货就地正法，免得再出来害人啊！”
司徒鸾钰轻轻颌首，道：“后日便是八月十五，三更天时，你将府上所有妊娠妇女都召集在院子里，再去买一些孩提玩的物件摆在地上。”
“是是！老夫立刻就去办！仙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司徒鸾钰道：“去附近的道观请一个年纪最大的道士过来。”
“是是！”
交代好一切后，司徒鸾钰带着云赋离开了李府，不过只是站在剑上俯瞰着李府的一切。
云赋不解地问：“是不是有妖怪作祟？”
“不是妖怪，是怨气。”
“怨气？那到时候要怎么帮李府除去那孽货？”
“不需你我动手，只管看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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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的这天夜里，一个老道士手持桃木剑在李府大院里比划着。
妊娠的妇女都聚齐了站在院中间，妇女前面的地上放着许多孩提玩的竹马、拨浪鼓等。
司徒鸾钰和云赋站在长剑上看着这一切，云赋看着那个比划剑的老道士不免觉得好笑：“他真是道士么？看着一点都不像，浑身酒气俗气的。”
司徒鸾钰轻轻一笑：“此人两世都佛道，下一世便能升仙了。”
言毕，他抬手飞出一抹流光弹进老道士的后颈，老道士瞬间站直了身子，脸色紧绷。
“你对他做了什么？”云赋惊讶。
只见司徒鸾钰嘴里喃喃念着咒语，那老道士便扔下桃木剑，捡起走到一堆玩件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接着拿起拨浪鼓，‘咚咚咚’地转着。
随着拨浪鼓‘咚咚咚’地声音越来越大，其中一个怀孕四月的下人媳妇从众妇女间走了出来。她双眼无神，身体僵硬。周围的人都吓坏了，但出于事前李老爷有交代，这才不敢出声。
半晌后，下人媳妇的下身裤裆处忽然流出一摊黑血！黑血顺势流到地上，又随着地面流到老道士脚边。
有的妇人已经吓晕过去，李老爷赶紧命人悄声抬走。
那黑血越流越多，最后在老道士脚边慢慢腾出雾气，竟化成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提。
“现形了！”云赋低呼。
司徒鸾钰颌首，说：“是九个月鬼胎，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下来。”
言毕，他从广袖里取出一个灯笼，取火点上，接着晃身出现在李府大门口。
只见司徒鸾钰提着通明的灯笼，伸手朝那小孩提呼唤道：“小儿往这边来，过来。”
小孩提被老道士手里的拨浪鼓吸引了，一直不肯走。
司徒鸾钰忖了会儿，施法让老道士拿着拨浪鼓起身走出李府大门，果然那小孩提也跟着走了过来。
“小儿，可要去见你真正的母亲？”
小孩提愣了愣，还没发育开的五官叫人看了胆颤，但感受到前方有温暖的光芒，与在母亲肚子里那样温暖的感觉一模一样，小孩提便放弃了拨浪鼓，走向了司徒鸾钰。
司徒鸾钰伸手将灯笼放远，小孩提沿着灯笼光芒直接走进了灯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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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司徒鸾钰收起灯笼，解开施在老道士身上的咒语，朝李府大门走了进去。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啊！老夫愿做牛做马报答您！”李老爷全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必了。”司徒鸾钰挥手，“只需你这一生都行善事，为这孩子积德吧。”
李老爷闻言却有些纳闷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仙人，这孽货害死了我十二个子孙，哪里让我给他积德？”
司徒鸾钰冷冷地看着他，幽幽说道：“你这宅子从前本是一林姓家宅，林家夫妇早年经风雨积攒了不少家财，然而林老爷却在外出经商时喜欢上了年轻姑娘，他不甘心财产落入妻子手中，于是便悄悄派人放火烧死了原配妻子，那妇人当时身怀六甲正在房间待产，稳婆才接生到一半就被大火吓跑了。那妇人被烧死的时候，腹中婴儿便是九个月大。”
“什、什么？”李老爷脸色惨白，“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畜生！”
司徒鸾钰顿了顿，说：“那畜生就是你的前世，那九个月大的婴儿就是你前世的孩子。”
李老爷蓦然一怔！两腿一软‘咚’地一声瘫坐在地。
“后来那对母子怨念成灾，成了鬼母鬼子，所幸被一个心善老方丈看管住，奈何……”言到此，司徒鸾钰的眸子里浮起一丝痛色，“奈何后来出现一行寻找魔珠的仙者，活生生将鬼母刺死，却留下了尚有怨气的鬼子，所以这鬼子便一直藏在这块地方，直到你的出现，你的子嗣让他有了藏身之处。可鬼子生前只有九个月的生命，故而，你的夫人们才会每次怀到九个月的身子就保不住。”
李老爷已然是听不下去了，整个人如同僵化了一般。
“鬼子已经被我收了，今后你可以放心无忧地绵延子嗣。”
言毕，司徒鸾钰转身，消失即将天亮的雾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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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剑上等了半天的云赋，终于在天亮时等到了司徒鸾钰。
她兴奋地抓着他的袖子：“解决了吗？”
司徒鸾钰扶她站起来，搂着她的肩头，笑道：“解决了。”
“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司徒鸾钰笑了笑，从另一边的袖子里取出一个还燃着火光的灯笼。云赋好奇地低头去看，只见灯笼里有个小孩儿的顽皮身影跑来跑去的。
她十分震惊：“他就是那个孽货？”
“是个可怜儿。”司徒鸾钰抬手将灯笼放到远处，“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少顷，他手里的灯笼缓缓升起，沿着太阳初升的地方慢慢地升了上去……
看着飞走的灯笼，云赋忖了忖，忽然道：“原来你扎灯笼是为了解决这些孽债，可我记得你扎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啊！你可别说咱们要把这些灯笼一一放升才能回去。”
“赋赋。”司徒鸾钰忽然反常地将她抱入怀中，声音变得轻柔，“那一路来与你交涉过恩怨债何止千千万万，曼阳公主、天眼师、羊寿儿、陶瓷女，哪个不是一笔孽债？只有把这些孽债化为阴德引入灯笼之中，你的罪孽、我的罪孽才能一笔勾销，你才能恢复正常的肉身，才能修仙。”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又疑惑又羞怯地低着头，靠着他怀里，心如擂鼓。
“你不用懂，只要快快乐乐地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言毕，司徒鸾钰伸手捧住她的脸，饱含深情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
云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亲吻。
咻咻！
哪知，他们双唇还未触碰，一团黑黑的东西忽然朝他们扑了过来！
“你娘的！竟敢碰本大王的女人！你他娘不想活了！？”一条小黑蛇缠在云赋的脖子上，立着蛇头吐着信子，恶狠狠地瞪着司徒鸾钰。
“又是你！”司徒鸾钰大怒，伸手将要扯住小黑蛇，却怕伤到被他缠住的云赋。
小黑蛇转向云赋，叫嚣着：“阿赋！你都已经嫁给我了！居然还背着我偷汉子！你信不信本大王一口咬死你？”
她委屈地道：“我何时嫁给你了？是你逼我做的压寨夫人好不好？”
司徒鸾钰脸色忒难看，隐忍着怒火，说道：“你给我从她身上下来，否则我砍了你！”
哪知小黑蛇反之爬到云赋腰上，缠得更紧了，还得意道：“我就不下来！你来砍啊！把我们这双小夫妻一块砍死得了！”
“厚颜无耻！她几时答应嫁给你了！”
“本大王说她嫁了就嫁了！”
“没有！”
“有！”
“没有！”
“有！”
……
还有九千九百九十八个灯笼，这一路有的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