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代神者

萧雪鱼1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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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犯人脱离了口塞,之前堵在嘴里的口水立即粘搭搭地往下淌,雷恩连忙缩回手,背到身后不着痕迹地擦了擦。

    “神父!”犯人含着口水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神父,救救我!”

    雷恩和蔼可笑地微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看到他不知几天没换的囚服又改变了主意,只在空中虚抚了抚。

    “愿耶和华在你遭难的日子应允你,愿他从圣所救助你、从锡安坚固你……”他例行公事地开始念诵诗篇,“纪念你的一切供献,将你所心愿的赐给你,成就你的一切筹算……”

    “不不!神父我不想死!”犯人又开始挣扎,瞪大眼睛挣得目呲欲裂,“我只是抢劫,我没有叛国,红狮团冤枉我,我不是东联邦的间谍!”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打乱雷恩的节奏,他忘了下一句是什么,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雷恩不假思索地动起来,抄起口塞堵住犯人的嘴巴,顺势一掌劈在他颈后。

    年轻的狱警带着一帮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士兵冲进囚室,看到犯人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貌似熟睡,神父表情肃穆,一只手轻抚犯人的前额,虔诚地为他祈祷。

    “得赦免其过、遮盖其罪的、这人是有福的。凡心里没有诡诈,耶和华不算为有罪的,这人是有福的……我向你陈明我的罪,不隐瞒我的罪,你就赦免我的罪恶……你是我藏身之处,你必保佑我脱离苦难,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阿门。”

    “阿门。”

    所有人同时在胸口划十字,齐声附和。

    狱警结结巴巴地向雷恩道歉,他大度地原谅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挨个对着其他人微笑颔首。

    直到最后一个人,雷恩的脸色变了变,差点维持不住笑容,慌忙低头掩饰。

    “你来干什么?”他走到那人面前,没好气地斥责,“这么个小人物还用你亲自杀?”

    阿希姆没理他,向一名士兵示意,那士兵后跟一碰行了个军礼,快步小跑进囚室。

    雷恩又念叨了几句,得不到回应也就熄了,默默地站在阿希姆身后,和他一起看着士兵们把昏迷的犯人拖出囚室,脑袋上套了个黑袋子,一直抬进囚车里。

    外面天色尚早,昨晚的一场雨将阴霾冲散大半,阳光正好。

    “你不该来。”阿希姆突兀地开口,“教皇已经怀疑我们的关系。”

    “你以为我不知道?”雷恩没奈何地呼出口气,“问过我两次,这次也是指名要我来,不就是想抓现行。”

    “不过,也幸亏是我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音,“居然敢用普通罪犯假冒间谍,这是一级叛国罪,还有欺君……你不想活了?!”

    阿希姆没出声,双手合掌,十指指尖相抵,若有所思地弹了弹。

    雷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看的是帝都最醒目的建筑辰宫,殿前广场上深红色的旗帜迎风招摇,那倒霉的抢劫犯即将运至那里,当着整个帝都的百姓以间谍罪毙命。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教宗阁下和皇帝陛下各自有什么图谋,反正帝都这塘浑水我是不想再趟了,我认真想过,以玛内利虽然偏远,胜在远离权力争斗,我不管你是为什么让我选它,我决定好好在那里混几年,熬够了资历再回来。”

    “你——”雷恩还想说什么,错眼见那年轻的狱警朝这边张望,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换成熟极而流的诗篇,“我要教导你,指示你当行的路,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劝戒你。你不可象那无知的骡马,必用嚼环辔头勒住它,不然,就不能驯服。恶人必多受苦楚,惟独倚靠耶和华的,必有慈爱四面环绕他。你们义人应当靠耶和华欢喜快乐,你们心里正直的人都当欢呼。”

    他对这一套已经成了本能,念完以后又去摸阿希姆的额头,被他伸手架住。

    “如果耶和华做不到呢?”他问。

    “什么?”

    阿希姆慢吞吞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仔细地抻平丝绸手套上的褶皱。

    “指示他当行的路,教导他;用嚼环辔头勒住他,驯服他。”

    雷恩瞠目结舌,完全不明白他怎么能从大卫诗篇中提炼出这么一段。

    “耶和华做不到的……”

    阿希姆背转身,继续眺望殿前广场的方向。

    “我来做。”

    殿前广场上人山人海。

    曾经一度帝国废除死刑,那是百年前的和平时期,战争打响,前线尸山血海,本该和平的后方也犯罪猖獗,上一任劳里*官因此力压参议院异议,铁腕地恢复了死刑。

    劳里*官有东遗血统,他常说东遗人有一句话:“刑罚世轻世重”,乱世当以重典才能威慑宵小。因为杀了太多人,遭到教会带头攻击,劳里*官身后毁誉参半,陈曦却很敬仰他。

    昨晚阿希姆问她要不要看杀人,陈曦没有回应,她直觉阿希姆不希望她在场,她相识那个十五岁少年并不是如今满手鲜血的特务头子。

    所以她停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仅能望见广场上空深红色的旗帜。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盖过了炮仗一样的枪响。

    陈曦忽然觉得疲惫,她常常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身周的一切都虚无得像伸手触碰就会成灰的幻象,无所谓正确或是错误,快乐或者悲伤,终将过去,终将逝去。

    有生皆苦,最大的幸福是睡着以后不必再睁开眼睛。

    她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诵读着什么,先是一个人,然后数十人,上百人整齐划一地背诵。

    不,不是临终祷言,而是一本书。

    “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城市正在这片可怕的土地上建立起来,我看到新一代的人民将在真正的自由中生活。我看到我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们,他们幸福安宁地生活在我再也见不到的祖国……”

    有妇人高声啼哭,那是前线军人的家属,她的丈夫、兄长或是父亲死在与东联邦的战争中,延续一百年的战争,一百年的仇恨,并非区区一纸盟约所能消弥。

    陈曦转身离开,渐行渐远。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