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计策

水磨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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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如珍宝?”杨翠翠嗤笑了一下,“那倘若一个男子摧毁了那个将你捧在手心上肆意疼爱的男子呢?”

    素素默了一番,原本以为不过是以为杨翠翠看不上这个海盗头子,被他强行掳来了当压寨夫人罢了,却是没有想到,这中间还隔着这么一层,原来是一出虐心的三角恋,也不知是哪个男人这么悲催,竟然被王程惦记上了。

    素素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是如世人眼中所看到的那一番,杨翠翠和王程两情相悦,爱得死去活来的,倒还好说,难不成,现在是要挑拨离间,火上浇油一番?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何以故。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何以故。如来说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诸相具足。”杨翠翠念完了最后一段经文,便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叩拜了三记,然后站了起来。

    “世人皆被黑暗遮掩住了双眸,只认得其一,并不探究深藏在内里的其二,人云亦云,便成了现在的这一副场面,所有的人都以为王程是如何地爱我,却不知晓正是他对我的所谓的爱,成了我永生的桎梏,与不敢触及的噩梦,如果有的选择,那我宁愿只做江南青楼中的女子,天天沉浸在笙歌之中,而不是这一具行尸走肉,只能怀着满腔的恨意,却无法下手。白姑娘,你可体会过每日每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在自己身边出没却是连着一点法子都没有的无力感?”

    杨翠翠拨动着手指中的佛珠手串,小叶紫檀散着幽幽的香气,许是因为杨素素时时转动着,那一颗颗珠子被摩挲地十分光滑圆润。

    “我自小因为家里贫穷,不过满了五岁,便被爹爹卖入了水梦一色之中,妈妈见着我有几分姿色,便有心将我养成头牌,以便日后好成她的摇钱树,我自十三岁破瓜以来,到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被妈妈安排着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其中不乏情迷意荡,被妈妈弄得破家荡产的富家公子。是以院中传出四句口号来,说的是:坐中若有杨翠翠,斗筲之量饮千觞。院中若识杨翠翠,千家粉面都如鬼。然而在我身边来来去去尽是些油嘴滑舌之人,却是没有一人能真正入了我的眼,那些个一掷千金说什么爱我永不变心的男子个个都不过是看中了我的姿色,没有一个人愿意在意我是否愿意像是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关在笼子何总以供他们赏玩。原本以为就这么一辈子算了,却没有想到,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阮郎便出现了,我二人情好愈密,朝欢暮乐,终日相守,如夫妇一般,海誓山盟,阮郎出身高贵,他的父亲乃是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得知儿子日夜浸泡在水梦一色,日日笙歌,自是不满,连着写了三封书信,催着他回家,然而,那时的阮郎与我正是如胶似漆,便终日延捱,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和我终日缠绵。后来闻知老爷在家发怒,再加之囊箧渐渐空虚,手不应心,妈妈日渐怠慢,时常叫我将他打发出院,我自然是不肯的,于是妈妈便骂起了阮郎,'我们行户人家,吃客穿客,前门送旧,后门迎新,门庭闹如火,钱帛堆成垛。自从那李甲在此,混帐一年有余,莫说新客,连旧主顾都断了。分明接了个钟馗老,连小鬼也没得上门,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气无烟,成什么模样!'阮郎是心高气声之人,再加之自小被捧在手掌心上,哪里受过这等欺侮,于是便收拾了包袱,想要回府好好与老爷说上一番,待他劝服了老爷后,便来水梦一色中,替我赎身,然后再将我迎入府中……”

    不必问后续如何,素素都能想出是怎样一个结局,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迎娶一个在青楼中以卖笑为生的女子?纵然是取回来做妾可能性恐怕也是微乎其微。

    杨翠翠顿了顿:“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还未等来阮郎,却被这杀千刀的王程给惦记上了,妈妈硬是要我接客,可是,我早已是阮郎的人了,又如何能在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重操旧业?于是她便破口大骂,别人家养的女儿便是摇钱树,千生万活,偏我家晦气,养了个退财白虎!开了大门七件事,般般都在老身心上。到替你这小贱人白白养着穷汉,教我衣食从何处来?有一日,竟将我药昏了,送与了王程。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对不住阮郎的事,于是便想要这么一死了之,谁知那王程却是放了狠话,若是我不同意与他在一起,他便找人潜入阮府中杀了阮郎……”

    “堂堂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府邸,怎么会任由一个贼子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你不知道,王程手下有一个武功十分之高的人,莫说是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府邸了,就算是王爷府中,也是来去自如的。”

    “所以,你便迫于无奈跟了他?”

    “没错,王程替我赎了身,十里红妆迎娶我,所以世人才看到了虚表,却从来不探知身为那个被百般羡慕的我到底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要不要这样的殊宠?我所求的不过是能和阮郎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罢了。”

    素素沉默不语,平平淡淡地相守一生,不过是一个奢念,不管是对于杨翠翠也好,那个阮郎也罢,终归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就要各归各位,该是什么样的身份,便做什么样的事,阮郎肯定不能娶这么一个青楼的女子做妻子的,那时的他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罢了,等到理智归位时,想来,他会断的比谁都快吧?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的儿子,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呢?然而这些念头,素素并不能讲出口,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尤其是她的爱情是在情浓意切的时候断的,更加不会听得进,素来都是薄情男子痴情女。

    “翠翠姑娘,你想要离开王程吗?”

    “这个是自然的,可是……”杨翠翠瞪着一双大眼睛,满是不甘心。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素素向她伸出手,眼神坚定,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在杨翠翠眼中,素素就那样和供奉着的不二观音身像相重叠,好似带着无边的佛法,是能将她拉出苦海的。

    素素回到唐府时,苏墨卿房间的映着一豆火红的烛光,将他的侧影打在窗子上,幻出一个朦胧的剪影,伏在案几之上似乎在看着书卷。

    素素走到他的窗下,直直地站立着,间或传来几声咳嗽,烛火似是被他咳出的气息晃了晃,带动着窗格之上的影子摇晃着。

    西北之地重瘴气,加上之前瘟疫横行,苏墨卿的身子肯定多多少少受了损伤。素素连忙敲了敲门:“墨卿,你睡下了吗?”

    “还没呢,素素,这么晚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苏墨卿开了门,只是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

    素素随着他进了屋子,二话不说地执起了他的手腕,将手指搭在经脉之上,细细地诊断起来,所幸,没有邪气入侵,素素吐出了胸口的浊气。

    苏墨卿收回手腕,失笑了一番:“素素,我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再小心也不为过,”素素顿了顿,“今晚,我见到杨翠翠了。”

    其实苏墨卿见到素素身上穿着的夜行装,便猜地*不离十了,于是也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只是做了一个愿闻其详手势。

    “其实,我们只是猜中了一个表象的结局,并没有看清一个开头。”素素将今夜的所见所闻一一向苏墨卿讲了。

    半饷,苏墨卿将手指扣在梨花木桌面上,笃笃笃的声音敲打在素素的心房。

    “墨卿,这件事就让我来办,可好?”素素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请求。

    苏墨卿微微颔首:“只是,王程行事狠辣,手段狡猾,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墨卿,任他如何诡谲,也休想从我手中的毒药讨得半分的便宜,”只要绊倒了海盗,便是打击了犬戎族,等于毁了谢侯这些年以来的苦心经营,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受上半点的伤?“只是要委屈一番你前些日子放在王程身边的探子。”

    素素伏过身子身子,在苏墨卿的耳边细细地说了一番自己的计策。

    苏墨卿听了之后,眉头瞬间舒展了开来,嘴角漫起一丝笑纹:“果真是一个好计谋!”

    间者,使敌自相疑忌也;择己有贤材智谋,能自开通於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以报我,人心向来便是多疑,只有恰到火候的挑拨离间,她倒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表面看似固诺金汤的第二号海盗集团会不会发生内讧。

    多么微妙的临界点啊。

    多么微妙的人心啊。

    素素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题外话------

    杨翠翠这个梗是参照杜十娘的……不过结局肯定不一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