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畸形的土壤也能开出爱情之花

水磨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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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帝抱着萧皇贵妃的身子,伸手拂去了贴在她额角的一簇发,发现她虽然敷着一层粉,然而岁月却已经淌过了她的眼角,留下了一些痕迹,虽然身为贵妃,然而,他知道,自从燕燕嫁入宫中之后,便过得不好,谢皇后虽然表面上对着她客客气气,暗地里却不知会使出什么诡计刁难她,后宫中争宠的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到过,在他还是四皇子的时候,那些个母妃为了争夺雨露恩宠,使尽万般的诡计,甚至会在那些个花花草草中落毒,现在他当上了皇帝,却也是不得不为了平衡朝堂的势力而娶那些个人的女儿安置在宫中,雨露均撒,而燕燕她却总是笑意吟吟地为他煎一炉温热的茶,等着被国事家事缠身的自己,时时炉子中的沸水都滚出了沿,都不能见到自己的影子,而她却不发一言地倒掉炉子中的水和茶沫子,重新开炉煎茶,日日不断,而他却需要遵从祖训,不能让心爱的女子椒房独宠,一个月里总要歇在不同妃子的宫殿里,也不知道燕燕对着凄清的夜色倒了多少茶沫子才能使得衍盈殿中随时都溢满了茶叶的清香。

    “卢卿是否能有法子找到顾神医?”祁帝紧了紧手臂,将心爱的女子圈在怀中,声音透着渴切之色。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师傅行踪不定,时常飘荡……”卢逸初皱着眉头,很是为难。

    “卢卿,但凡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孤总是要治好皇儿的病的,不然,孤失去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家。”

    卢逸初有些震动地看着面前的祁帝,想不到在这尔虞我诈的内宫之中也有一份爱,虽然与朝政渗为一体,纠缠不休,然而不可否认,此刻的祁帝却是真心爱着这个萧皇贵妃的。

    他只是俯下身子,然而那些保证的话语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师傅闲云野鹤惯了,此刻也不知道带着师娘潇洒肆意在何方,或许找到他前,七皇子已经薨了,再退一步,就算是找到了师傅,以他那个性子,未必会乐意进宫来,不然他也不会在接到祁帝的口谕,宣他进宫中给萧皇贵妃诊治头风后还大摇大摆地往深山老林中跑,是以卢逸初肯本就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祁帝对着卢逸初的反应倒也在预料之中,顾摩粟平生最讨厌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烟花酒肆,另一处便是这能吞噬灵魂的皇宫。

    “卢卿不必忧心,孤相信顾神医定有医者之怜爱之心,”祁帝竟是开口安慰了一番卢逸初,然后硬了口气,“今日之事若是向外传出一个字,孤定当诛他三族。”他的眼风扫视了一圈乌拉拉跪了一地的御医太监和宫女,帝王威仪一览无遗。

    再之后祁帝只是温柔地将昏厥在他怀中的萧皇贵妃抱了起来,慢慢地迈开步子,自东西两侧的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和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中穿过,一旁候着的贴身伺候了祁帝近四十年的太监冯智玳见势便撩起了垂在门口的幔帘子,弓着腰板,将头贴在胸前。卢逸初还是维持着附身的姿势,铜鹤炉中有一抹白色的眼旋出,年轻的御医透过这层朦胧不切实的薄烟,似乎看到了只属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光阴故事,只是,却萌芽着床在了养料最为畸形的宫殿中,他决定要尽一个臣子的职责,等幔帘子重新落下,阻隔断了那个男子怀抱着珍宝的景象时,卢逸初缓缓地站起身子,走到凤水問的寝殿,还未到弱冠之年的皇子安静地沉睡着,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锦衾中,面色柔和,卢逸初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静下心来再诊断了一番,结果却又一次沮丧,他甚至连毒性是寒性还是热性都无从知晓,于是便只能将凤水問的手塞进柔软的被子中,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他转一个身,便看见饰着万字团寿纹步步锦支摘窗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冷涩的风便从那里源源不断地钻进来,卢逸初跨着大步,却是放轻了重量,走到窗前将栓子重新插入了销中,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动。

    炭炉子中飞跃出一点红色的火星,不一会儿便化成一粒细小的灰尘,看不分明,圆腹圈足细长颈子的霁蓝釉描金花瓶中插了一支仙客来,开得热热闹闹的。

    卢逸初在等着凤水問的醒来,或许,这个口中清晰地吐出“佳期如梦”的七殿下能像他描述一些什么,这样,没准他便能推敲出几分毒药的成分。

    “素素,不要离开我,素素……”忽然,睡得甚为安稳的凤水問忽然不住地踢打着被子,手从被窝中挣扎而出,在虚空中用力地扯着什么,卢逸初连忙从窗边折回,发现凤水問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不住地转动着,梦魇,于是他从针盒中掏出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飞快地在穴位上跳跃起来,终于,当一颗汗珠从凤水問的额头上滚落到银针上时,他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中竟是糅合了无尽的痛楚、后悔以及爱意,卢逸初略微作了一下揖:“以殿下现在的身子不宜激动。”

    凤水問觉着眼角有些湿意,抬起头指摸了摸,果真是水润的,原来梦中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是真的,他竟然在梦中哭泣了。

    “卢神医此刻还在这里,应当不是为了告诉我悲伤肺吧?”凤水問的嘴角挽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微臣只是为了向殿下探听,您可曾看到这'佳期如梦'?”

    凤水問略略思索了一番,遇里恶毒的语调便浮现在耳畔,六个月后,若是没有解药,你全身会出很多的红疹子,白日里痒痒,黑夜里也痒痒,于是,你便只能挠啊挠啊挠,只可惜,怎么挠也挠不去那种跗骨的痒,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被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可是,还是痒,怎么办呢?于是便只能拿起刀子一条一条地划上去,每出一点血,你的心里才会感到好些,不知不觉,身上的皮肤却被刀子割得看不出原本样子,最后,你便只能血竭而亡……他将遇里描述的症状和卢逸初说了一番,心里却是抱着希望的,这位卢神医既然能得母妃的信任,必然有过人之处,且他师从向来只是在传闻中听见的顾神医,然而,当看见他的眉间蹙地越来越紧时,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看着略带着青色的指尖,指甲还是圆润饱满的,没有多余的修饰,指甲盖上的半月痕却是模糊了一片,只余下惨淡的色泽。

    “微臣会尽力。”卢逸初也不知能说一些什么,这句话吐出口时,自己也觉得单薄无力,于是便只能垂着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