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入夏(九)

长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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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夏,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不管季言歆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半点回音。她在白小夏家门外等了三个小时,连楼下值班的保安都给招了上来。可白小夏就像不在家一样,关了手机不开门。

    这到底算什么?自己不出点事,她心里就那么不舒服吗?就算自己骗了她,也不至于这样吧。白小夏的别扭到底在哪儿?是车祸,还是因为欺骗?怎么算,季言歆都觉得自己比窦大姐还冤啊。

    季言歆在门口等着,就算不偷东西,那小保安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人一大美女搁门口等着多让人于心不忍啊。那小保安想他在楼下转悠的确也没见着白小夏回家,以为她真不在家,倒是好心的劝季言歆先回家,说等白小姐回来再通知她。

    季言歆看了眼大门,心里就来气,从夕阳西下就在这站着,现在隔着楼梯间窗户都看得见外面的星光点点。冷静下来想了想,她觉得白小夏也有去找沈余欢的可能,于是一赌气,留了个电话给小保安,麻烦人家等白小夏回来联系自己,然后干脆就蹬着高跟鞋趾高气扬的回家了。

    季言歆什么时候离开的,白小夏不知道。她回到家就关了手机,季言歆在外面敲门,她蜷着身子靠坐在沙发上,听的一清二楚,却从没打算去回应一声。这个时候,屋子里黑黑的像蒙上了层黑纱,从窗外透进来星星点点的光还能映出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整整一夜,只要她闭上眼,总有个血肉模糊的脸,冲她瞪着眼睛。那种折磨人的程度,就好比将心剜出来用火烧、用刀割。这种心灵上的摧残,甚至比身体上的伤痛更能折磨人。突然之间,白小夏觉得自己又看不见了未来,她好怕,这害怕就像一口填不满的井。而她愿意固执的躲在壳里的,这种执着谁都不为,就为了自己。

    又是呆坐了一宿没动,天蒙蒙亮时,白小夏才发现自己身体僵硬,大面积都已经发麻,估计再坐久一点局部都要抽筋的时候,她才缓缓的动了动身体。

    白小夏简单收拾了衣物,才开机拨了个号码,拖着箱子出门时刚巧碰到了要去换班的小保安。

    “白小姐要出门?”那保安小张一宿没睡,都没看见白小夏回家,现在看见白小夏拖着箱子要出门,真是一脸见鬼了似的惊讶。

    “嗯。”白小夏正在打电话,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刚走两步就听小张又说,“啊对了,昨天晚上,上次那个小姐又来找你了,但是你又不在家。”

    “嗯。”白小夏点头,有些疑惑的轻低声嘀咕了声上次,谁知那保安小张的听力真不是一般好,心肠不是一般热,白小夏刚要以为是看见季言歆开车在楼下那次时,他就嘴快的接了句,“就是上回有次周末你不在家,她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走,下午又来了,结果那几天你都不在家。”

    那次……可不就是在温泉山庄那次吗?难怪那时候发现她抢了熊猫的墨镜呢。想到这些,白小夏心里闷闷的,她微微点了点头,就和保安小张说有急事拉着箱子要走。

    走到路口转角时,她回头看了眼楼上的落地窗。这个角度,那个时候,季言歆是看的见自己在楼上平静的撒谎说自己不在家的。她那时的心情,是心痛的吧,如同自己现在。她那时的心情,应该是心慌吧,如同自己当时。

    那时候徘徊在暮黄灯光下的身影,也像一个个被抛远在快速行驶的车窗外的高大树木,终究会因为时间和速度,而被拉长、被模糊,最后缩小直到消失不见。自己似乎,喜欢上一个人了。白小夏突然很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心,可时间和距离,终究是可怕的!她微微一笑,有几分涩然,也不想去计较什么了。

    “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吧。”三毛说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要过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而白小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声叹息。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要赶往另一个陌生又寂寞的城市。

    还未曾开始,就胆怯于面对。这样的性格,并非白小夏本来的性格,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而等季言歆接到电话赶到白小夏家时,简直是气的七窍生烟。人家拉着个箱子走了,自己想傲娇也没对象使啊。

    “你没给白小姐打电话吗?我看见她刚刚走的时候正好在打电话。”小张呵呵的笑了两声,白小姐人长的漂亮,每天进出碰上自己值班的时候,就总会跟她打个招呼,而白小姐也会十分礼貌的笑着点点头,和自己打招呼。

    “还是关机。”季言歆圆满了,冷着张脸,脾气也快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谁知那小张还自顾的说着,说白小夏的房子挂了中介公司。季言歆原以为白小夏想要搬家,正想着怎么找白小夏算账的时候,谁知那保安小张又扔了道晴天霹雳,告诉她白小夏走的挺着急的,房屋中介那里挂的是出售。这话直接把季言歆雷的外焦里嫩、身心抽搐。

    季言歆禁不住一阵恍惚,脑子里回荡的,心里胀满的都是不断在扩大的念头,白小夏走了、白小夏走了。她又气愤又无奈,她觉得是自己太过自信,一直以为自己对于白小夏来说,至少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原来不是,这才是真相。她可以随时离开,没有原由,甚至连声告别都没有。

    白小夏走了,季言歆破天荒的没去公司,在家里静坐发呆,一遍一遍的听着音乐,麻木不已。一直到中午时分,她才拨通了秘书小徐发来的电话号码。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是气急了,赌气似的想白小夏要逃跑,好,大不了自己去找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季言歆觉得自己心里窝着股火,就算不为了幸福,也总觉得不找着她心里不痛快似的,不愿意认输。非要和白小夏作对,自己才舒服。时间是一道可怕的墙,能阻隔两个人的心。季言歆是个很要强的人,而白小夏表面对大多数事物无所谓,虽然在她的人生里没什么原则可讲,但其实在某些事情上,她骨子里也是个不太愿意服输的人。可是季言歆这种人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愿意承认,她怕白小夏离开的太久,连心都觉得她是陌生的。她怕会错过,会遗憾。

    “好久不见啊,季总。”沈余欢入座时看了眼季言歆面前的茶壶,就什么也没点。

    而沈余欢下班到单位附近的茶馆时,季言歆已经久候多时。沈余欢姗姗来迟,两人也没客气的话说,直接就明人不说暗话的开门见山了。

    “她去哪儿了?”季言歆倒了杯茶放到沈余欢面前时,瘫痪似的一直绷着的脸皮终于动了动,嘴角抽筋似的勉强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形。

    季言歆的笑,据沈余欢观察,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狠狠的捏着脸才勉强拉扯出的变形状态。“季总凭什么认为,你问,我就一定会告诉你?”沈余欢看着她,抿了口茶,脸上嫌弃的表情完全暴露出了内心的想法,丝毫没有遮掩的认为这兰花茶不如白小夏泡的口感那么好,甚至是连茶叶也相差甚远。

    沈余欢的神情很轻松,语气也很轻松,如应约见一个老朋友一样的随和自然。可偏偏季言歆就能从她身上看出傲慢来,甚至有几分挑衅。而那样的反问句,如果季言歆可以换做回答来理解的话,大致意思应该是说:你凭什么要我告诉你她在哪里?我就是知道,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想怎么样?而你又能怎么样?

    季言歆想了想,突然一笑,“你舍得看她难过吗?”有多少人,以友谊的名义爱一个人?又有多少深爱都是秘密?作为一个女人,至少还是能够理解同类的一点点心理活动。虽然徐子斐不止一次的强调过自己的姐姐不是女人,但季言歆总能在很多时候自动自觉的忽略掉这个事实,而想起来自己并不十分擅长的天生本领。

    “不舍得。”答案简洁有力、毫无迟疑,然后沈余欢却又轻描淡写的补充说,“也得舍得。”

    季言歆瞪着眼一阵沉默,其实她也实在是没什么沈余欢的把柄在手,何况沈余欢也压根就不惧这些。她一副天地任我行,内心坦荡荡的模样,完全是可以从容又淡定的承认自己喜欢白小夏,之后也还可以表现出这事情是没什么不应该的。

    季言歆僵着脸好久,突然没来由的笑了笑,神情舒缓而淡然。沈余欢半眯着眼睛看她,看她淡然浅笑的脸上,那异常坚定的挑衅神情。

    这样的对视场景,大概就是一场名叫暗战的戏码,堵的本钱是什么?不过是场猜心的游戏而已。谁的气势弱了半分就没了优势,少了笃定的自信,就会输的一败涂地。

    许久之后,沈余欢放下手中的茶杯说,“日光倾城也未必温暖。”话不多说,点到即可。虽是一语双关,但沈余欢的语气很淡然,可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让她的气势半分未减。

    “谢谢。”季言歆嘴上道了谢,可她心里看不清沈余欢在想什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沈余欢是不是个妖孽人精,季言歆一眼就看的出来。如果她对白小夏的感情真是不一般,那能这么大方绝不是自己所认知的沈余欢的做事风格。可要是说沈余欢对白小夏没有超出正常的感情,那从一开始就觉出来的带有挑衅的敌意和巨大的压迫感,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日光城!白小夏去了拉萨,季言歆突然间好怕她再也不会回来。昨天的白小夏实在太反常了,季言歆怕她会避开自己失踪的好彻底。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真是一无所知,如果她现在失踪了,唯一能找到她的,恐怕真是只有沈余欢了。可是如果沈余欢不愿意说……季言歆一想这点就觉得头疼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知道了白小夏的去向,想都没想清楚,季言歆就叫秘书定了当天的机票赶去拉萨。其实还是一无所知,比如,白小夏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谎话而举家迁徙,比如,白小夏为什么会去拉萨,比如,白小夏的亲人朋友,除了沈余欢,自己也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为什么自己到了拉萨两天之后,查遍了所有白小夏有可能入住的酒店也没找到她时,沈余欢才告诉自己,白小夏是直飞西宁,然后从西宁转乘火车来拉萨的!!!从西宁到拉萨,火车要一天一夜,那怎么着她也该到拉萨了啊,可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季言歆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在沈余欢已经无法正常接电话的情况下,她才慢条斯理的告诉季言歆,白小夏会先去西藏别的地方,至于是去哪里,甚至是哪一天到拉萨连白小夏自己都不知道。沈余欢说,白小夏要找一个能吸引她驻足的地方,纵使前面的风景有多美好,她也不会去了。她从不会因为想去追逐更多虚妄的执念,而放弃已得到的美好。就像去哪里游玩不重要,一路上看到的风景能吸引她就够了。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停下,原先的终点是哪里,漂不漂亮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沈余欢还说,白小夏随时都会为了一眼清新的绿意,或者是她所认为的美好的事物而停下脚步。她就曾为了看花红柳绿,听蝉鸣鸟叫流水潺潺,而在中途下车,放弃前行。

    可是沈余欢、沈余欢、沈余欢、又是沈余欢,季言歆觉得自己想到沈余欢这三个字就有想抓狂掀桌的冲动。如果可以,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沈余欢了。可是偏偏还得因为白小夏而去求着沈余欢,就算用求字来比喻自己现在的略微弱势不贴切,可是自己的骄傲显然在沈余欢面前已经荡然无存,是比餐巾纸还薄弱了,而且沈余欢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不够能证明她正在高举胜利的旗帜耻笑自己么?

    心若没有地方停歇,到哪里都是流浪。所以,这完全是一场没有计划的旅行,就像永远没有目的地一样,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流浪。让向往自由的人觉得心情愉悦,让心有牵挂的人恐慌不安。而白小夏,正是第一种人,以她所表现出来的性格而言,就是一直想摆脱束缚,那么这种无目的的旅行方式,别说沈余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难怪她会那么好心的告诉我,季言歆冷哼一声,十分难得的露出貌似纯良的微笑,却眯着眼睛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经常帮沈余欢的心脏做运动。一种闲情,一道风景。可季言歆还是明白了,白小夏想寻觅的,其实不是风景,而是生活。

    总得不到白小夏的回应,季言歆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在拉萨待了半个多月,完全不能确定白小夏是不是早就见异思迁,还会不会来拉萨,如果自己这样子等下去,还需要等多久。而且白小夏大多时候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如果她来拉萨,能去哪里?也或许,她已经来了,却又走了。

    有人说,在西藏的日子,就是在云端的日子,像纤尘不染的天堂。西藏夏季多夜雨,对季言歆来说,连雨也是惆怅的。这些天,季言歆已经适应了高原反应,西藏的阳光是从来未见过灿烂,雨过天晴之后,她整理心情从布达拉宫穿过一条长长的步行街走到大昭寺,顺着八廓街漫无目的缓行。

    白小夏很多时候是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季言歆其实也和她一样,就又在不知不觉中就转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拐过街角,避开喧闹的街市,八廓街的小巷仍然像牧区外的草原那样平静。

    季言歆喝不惯酥油茶,不过甜茶甜甜的,勉强还能接受。所以从小巷里出来,季言歆在街角的小阳台上喝甜茶,看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穿过屋顶洒了一地,特别惬意。她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的喝着,却还是十分想念在白小夏家里喝过的兰花茶,曾如人一般,是那样的清新淡雅,回味无穷。

    天气格外的晴朗,远处的布达拉宫越发俊俏,她的心情一下子从灰暗变得明朗起来。在拉萨这些天,季言歆已经不在试图去打通白小夏的电话,可这时,还是忍不住发了条信息给她:这时风正好,花正艳,阳光带着温柔的暖意,我在这里,而你在哪里?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季言歆默默低语,想要告诉白小夏:阳光明媚,时光静好,我在这里,但是你却看不到。

    有多少美好的时光和心情,总想和心爱的人分享?可又有多少这样的美好,被人毫不珍惜的丢入无人回应的黑暗深渊?

    意料之中,还是没有回复。可当季言歆叹息着抬起头时,不经意间发现楼下街市上有个惹眼的身影,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吸引住陌生的目光停留。在成片的花花绿绿中,也便是这样的惊艳。似白墙高的云彩下,那一袭绛红的长袍,放佛又像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间突然看见的、那个一生都在寻寻觅觅的身影。而那人裹着条玫红色淡黄花纹的披肩。季言歆觉得,埋在心底深处的惆怅,大概便是需要这样一抹色彩来抚慰被尘世沾染的心。

    那人穿着棉布亚麻材质的衬衫长裙,手腕上带着的手工艺品,也颇有民族风的味道。为了防紫外线,被披肩遮着大半个脸,这样的装束又凭添了几许神秘优雅的色彩,她侧着身子微微弯着腰,在一个摊位前挑选饰物。季言歆也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看着那身影许久。她想,她的神情大概也是十分认真而专注的。看她挑拣了好半天,季言歆回过神来自嘲的笑自己不能免俗。

    听着诵经,恍神间一偏头就瞅见了那人已经买下了一副耳坠,顺手又拉下了披肩。季言歆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眼花,又拿起相机往那边看。那人挽了头发在耳朵后面,入眼的那一副藏松石耳坠,现在愉悦荡漾着的地方,不正是那只自古以来是红颜祸水的专用耳朵吗?

    这个角度,阳光正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小夏能让季言歆觉得温暖平和,一看见她,即刻安然如心。强烈的阳光像是被过滤之后才变得温淡的阳光斜斜的从空中洒在她身上,这样民族风色彩的披肩,看起来十分有生气又不缺少沉着内敛的底蕴,一点也不显得轻浮,还透着股文艺气质,更衬得白小夏模样温婉清丽。她正对着面前的阿佳,露出温和的笑意,这样从眉目之间荡开的笑意是藏不住的明媚动人。

    还来不及怦然心动,还来不及欣喜若狂,季言歆收起相机,急着下楼去找白小夏。等她赶到时,却再也没找到白小夏,错综复杂的幽静小巷,第一次让季言歆产生了厌烦。

    季言歆很郁闷,翻了翻相机里的照片发现白小夏脚边放着个黑呼呼的袋子。白小夏可是美术生,看那形状,不是画板是什么?而且她穿了长裙,寺庙是进不去的,如果是写生,那最好的地方,就是去布达拉宫广场。又或者说,她已经画完画,现在是打算逛街然后回酒店去。

    看了眼时间,季言歆决定先去布达拉宫碰碰运气。布达拉宫在落日余晖的掩映下庄严神圣,又不失温情,这样宏观的美景,白小夏应该不会错过。

    布达拉宫广场东侧有一个小小的湖,如果天气好,这里可以看到布达拉宫正面的倒影。湖边有色彩斑斓的旧亭子,也有柳树。

    季言歆到这的时候,白小夏正在湖边的柳树下画画,神情依旧是认真而专注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好像心情一直不错的样子。

    季言歆站在旁边看她,心里猜想白小夏现在看见自己,会是像对别人那样春山如笑,或是像上一次在医院一样,漠然无情的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