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爱〔6〕

怜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左爱最新章节!

    程明朗正了正脸色:“我们说点正事吧。”她笑容慢慢地凝结在嘴角,他轻轻揽着她,柔声道:“你不要这样。”她眼里慢慢沁出泪,声音哽咽,“我能怎么样呢?认识你二十年,做了你十几年的情妇,你这人心里想什么,我哪会不晓得呢?”她抽噎,“年轻的时候,有孩子,你说不要。后来一直就没怀上,好不容易三十几岁了,才生了个娃,你又要离开我了…好不容易,我们才结婚…”她颤抖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明朗心下一动,泪光闪闪:“是我对不起你,担误了你一辈子,让你陪着我受苦受累…”她只是哭,他又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

    她点头:“这种事,自然传得快。我相信你不会去贩毒。”他直摇头,坐到沙发上抽闷烟。她依着他坐着:“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程明朗按掉烟,精神恍惚:“我忘记了,孩子不能闻到烟味。”他顿了顿,瞥了眼孩子,又说:“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再怎么狼心狗肺,我也不能把嘉美给卖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你离婚,把财产,钱全部留给你。我再去自首。”

    她眼泪直流:“我是不会同意的。”他轻渭地说,“你看你,又来了…”她将额角轻轻抵在他肩膀上,哭着重复:“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挪了挪身子,全身绷紧:“你不要哭了,哭也改变不了事实,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她只是摇头,那泪纷纷往下掉。她话语颤抖:“这些年,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他轻叹,按捺下性子劝着:“你这是何必呢,嘉美她妈死的时候,我连看也不敢去看。我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能伟大一次,你又何苦为难我。”

    “我不管,反正,我不会离开你的。”她泪如急雨,全身都在发抖。他手臂有力地揽住她,轻轻劝慰:“这一次,你就听我的。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孩子见她哭,也大声哭了起来。她嗓音抖得话不成语:“不管…我就不离婚…”她喃喃重复“死也不离婚。”他知她的性子,多说也是无益,只好起身,“这事件,你就当我没提过,以后…记得好好照顾孩子。”他睃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声音颤抖“我的儿子…”

    她笑中带泪:“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屋外的雨,依然在下,霹雳啪啦,轰然入耳。那骤雨仿佛打在人身上,打得整个人都疼得几乎崩溃。他咻咻地吸着气,背着手,仰着头,站在窗前。这些年来,做对过什么,做错过什么,都似乎已经记不清了。惟一记得的,就是他的女儿,一直恨他,那恨如同一把利刃埂在他心坎上。

    到死,也会埂着。

    他低下头,两行热泪顺着脸往下滑。

    狭窄的街道上空空的,没有行人。雨依然在下,哗哗的极大声,遮住了世界的一切喧闹。嘉美坐在咖啡店里,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

    那个女人竟然约她!

    为什么要约她?难道,是想来嘲弄?或者,以一种胜利的姿态来告诉她,第三者,修成了正果。

    厚厚的玻璃门让推开,柳云走进咖啡店,四处扫了一眼,看定嘉美。嘉美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柳云坐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嘉美,很高兴你能来见我。”

    嘉美声音冰冷:“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对眼前这个女人,她一直是憎恨到骨子里去了的。

    柳云面上堆笑,眼里却凄凉:“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她停了停,又话语艰难地说,“如果,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是不是就能原谅你父亲。”

    嘉美嘴角轻扬,不做声。

    柳云眼里噙着泪:“我们是对不起你母亲,如果可以…请你怨我就好,不要怨你父亲。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嘉美笑得更冷:“因为想要儿子,对不对?多么理所当然的苦衷。”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爸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顾一切,夺门而出。妈妈绝望地看着她,喃喃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了。”

    可是,当时的她只是懵了,连安慰妈妈的话也迸不出来,只是傻傻而木然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妈妈撕心裂肺地搂着她哭,她依然只是怔住,像是被恶梦压住了,再也醒不过来。一切,如果只是噩梦一场,那应该有多好,可是,那个梦,醒得太快,醒得太残忍。

    “不是这样的…”柳云低下头,只是轻轻地哭,不再做声。嘉美撇开头,外面的雨,依然澌澌地在下,大粒大粒地打在诺大的透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没有嘲弄,没有胜利的姿态,只有哭泣。那个女人,竟然在她面前哭。

    原来,是这样柔弱的一个女人,将她妈妈推到了绝地。

    记忆中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高高在上,而不是这样的柔弱可欺。

    “不要再哭了。”嘉美语气不好,有些不耐烦。柳云极力地忍住泪,勉强地笑道:“好,我不哭。”嘉美问,“到底什么事,你直说。”

    柳云眼泪急转,放低声音:“我想请你替他打官司。”嘉美一愣,突口而出:“他又做了什么事,让警察逮住了?”

    柳云用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是他们误会你爸爸运毒,实际上,他是遭人陷害。”嘉美心下一震,眼神凛冽:“本性难移,这种人,应该进牢里好好反省。”

    “不是这样的,真的是遭人陷害。”柳云情绪陡地激动,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掐住,“请你相信他,你一定要相信他…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他,可是,你一定得相信他。”

    只是事实,她的爸爸,是那样的人。

    贩毒,勒索,坏事做尽。

    叫她怎么相信他!

    如果有来生,她会选择相信他,今生,恐怕怎样都做不到。

    嘉美霍地站起身,目光空洞:“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我不会帮他。”她撑起伞,心绪杂乱地走到街上。柳云在身后拼命地叫她,可她只是一径的往前走,什么都听不见,眼里朦胧的,什么也看不见。

    前天,爸爸还来看过她,她以为他良心发现,原来,是记起这个女儿有用了,所以想她帮他!

    她痛不可抑地捏住伞柄,手在颤抖,就像嵌进了无数根能将人刺得鲜血淋淋的细针。

    反正这么多年,没有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之间,不管是谁欠了谁,早就应该解脱了。

    由她亲手去解脱。

    她拿起手机,拨通何文轩的号码:“何律师,程明朗是不是有件案子。”

    “对,他自动投案,可是,又让人保释走了。”

    她嗓音颤抖:“这件案子,你有没有法子接手。”何文轩过了良久,才轻轻地回了句“我尽量。”

    她执着伞,静静地走着,浩浩的长街,几乎看不到人,四处都是潮湿的,四处都是空的,空的让人几乎晕眩,空得让人心都生出惊惶来。她竭尽全力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吸进身体里,将整个人都冻住了。

    她极力地微笑,那泪却落了下来,静静地不断落下,披挂得满脸都是。

    时间是这样的过,一刻,一小时,一天,二天,每秒每分,像一百年,或是更长。余佳丽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窗外只是无尽的海,绵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一直延伸下去。可是,海是有尽头的。就像她和家俊,原本期待的一辈子,只是走到现在,就已经到头了。她脑里轰轰然的,一片空白。

    他不要她了。他竟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不要她了!

    窝在这游艇上已经好多天了,她天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她究竟爱不爱他。尽管拼命全力,用尽所有理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爱他背后的势力,爱他银行的数字。可是,心还是痛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在绞,一刻也不停止地被绞,绞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她咬着下唇,眼里满满都是泪。爸爸告诉过她,千万不能动真心,可是,人怎么能操控自己的心。她不知从几时开始,就已经陷了下去,如同陷进泥沼里,越挣扎就会越深,到最后,再也出不去。

    原来,早就已经出不去,这一辈子,都陷了进去。

    手机豁豁地响着,熟悉的音乐,熟悉的号码,她深吸了口气,按下键,轻轻地叫道:“爸爸。”

    “佳丽,不要太伤心了,爸爸会想办法帮你办妥。大不了,我们再找别人,不一定非郝家俊不可。”

    “爸爸,这件事,你别管。”她死死地咬住唇。从小,她的人生,就只能是这样,照着家人给的路走。大学毕业,嫁入豪门。她呜咽出声:“爸爸,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感情的,我不是木偶。”

    “佳丽…”

    “木偶没有知觉,可是我会有,我会痛,会伤心,会难过,会落泪。你知道吗?我也会痛的…你一直告诉我,只是为了他的钱,可是,我的心,不受控制。”她胸口剧烈起伏,极力压抑地低声哭喊,“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爸爸,我控制不了…我快要发疯了…”

    “佳丽,你别激动。”

    “爸爸…”她竭尽嘶底地叫他,全身在瑟瑟发着抖:“是你告诉我,只要陷害程嘉美,只要让她抬不起头,家俊就会回到我身边。可是不行,你的法子统统不行。我不想再害人,我不想装可怜,我不想做很多事情。我只想做回堂堂正正的我,一个能让家俊真心喜欢的我。”她泪如泉涌,“即使他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讨厌我就好了,只要在他心里,我占了小小的角落,这样就够了。爸爸,求求你,别管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下来,她全身疲软,像是大病初愈,没了一点力气。她双手紧紧地勒住自己,眼里盛满悲凄。

    她的人生,不用多么明媚鲜妍。就那么一次,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即使跌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

    只要能做主一次,就够了。

    嘉美手里尽是冷汗,差点连电话都握不住了。余佳丽竟然约她见面。她轻咳了几下,镇定地对电话说:“余小姐,我最近真没时间。”

    余佳丽将声音放低:“对不起。”嘉美只觉耳里嗡嗡作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摸不着头脑地问:“余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余佳丽在电话那头将声音低了再低:“真的对不起。”嘉美彻底被搅糊涂了,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竟然会放下身段和自己道歉?!

    这怎么可能!不是她病了,就是听觉产生了问题!

    余佳丽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一直说:“程嘉美,我以后不会再伤害你了。关于你父亲那件事,你不必头痛。是我将他保释出来的。”

    这究竟唱的是哪出,她还真是头大了。她急急地问:“余小姐,我爸爸,是不是被人冤枉了?”

    余佳丽没做声。她更急:“那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在哪里?我想要见见他。”余佳丽沉默良久,才缓缓地说:“我叫他过来游艇,你来就可以见到他了。”

    她想都没想,突口而出:“好,我立刻赶来,你叫他等我。”外面天气,较前几天好了很多,但依然是阴雨绵绵。她心急如焚,出门竟然忘了打伞,幸好,在转角处拦到了车。

    她低着头,随手拿了份报纸在看,报纸上的每个字,却像浮了起来,怎么也看不下去。司机瞟了她一眼,笑了笑:“小姐,多喝凉茶。”

    她将报纸扔在一旁,抬起眼,勉强笑了笑。司机又问:“你这样烦躁,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她怔了怔,轻轻点头:“我爸爸出事了。”司机脸色突然凝重,“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眼中泪光闪闪,极力地头笑道:“应该会过去的。”司机望了她一眼,没再做声。她低下头,搓着手,神色颇不自在。

    司机开到一半,又搭腔:“你男朋友没有陪你?”

    她说:“他为了我爸爸的事,正在到处跑。”

    “托人办事,这年头,挺难的。”

    她“嗯”了声,将目光转向车外。雨打在玻璃上,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这世界的一切都是朦胧的,不像在现实里,而像梦境一样,只会让人恍惚。

    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句话,家俊和她说过无数次。可是,她的心里却像揣了几只急蹦的兔子,只觉来不及,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