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归国

李木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帝后耕耘记之后耕耘时代最新章节!

    说起大清与欧洲之间的联系,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三国无疑是贸易最频繁的,而在华的传教士来自于意大利、比利时等多国。可以选择的国家太多,而第一批留洋生选择的生根国法国、意大利、英国,这多少与宁芳对欧洲十七、十八世纪历史的了解有莫大的关系。

    纳喇成德便由古曲主义的中心法国游历了几年归来,带回的除了几马车收集来的名篇历作,还有一幅越健壮起来的身躯。

    “多年漂泊,冬哥反而似乎更精神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吟唱者自然值得宁芳眼巴巴将人请进宫来相看。

    “回皇太后,世人劳苦尚且身安,成德出身富殷却久病缠弱岂应伦常?故每日具切康健,久久维系也便无病无痛了。”

    有一种人天生就似乎应该是嬴弱的,比如林妹妹,他们弱了似乎才能显出笔下万物的其一伤怀来,比如纳兰性德。

    可如今相见,依旧是当年冷冷冰冰的冬哥,却去了娇白、生出黑壮与踏实。可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趟留学之旅,赋予这个历史人物些许值得肯定的不一样的气息。

    果然,成德说起古典主义巨匠莫里哀,说起莫里哀接近悲剧的喜剧,说起剧中的各色阶级、性格、信仰的人物。他在谈及这些有些激烈时代背景的人事时眼睛里除了闪着赞赏之光还有更多的一些惊恐与沉思。

    宁芳于是想,如果成德是个真正具时代精神的革命者,那他此刻可能还沉迷于思想爆烈的法国不愿归来。他可能是怕了,怕那些碾合着封建与资产双重挣扎的人伦与信仰终有一天会彻底清洗了他本人“天子为君”的认知体系。这种挣扎,或许只有真正生活在时代夹缝中的人才会胆颤心惊,而她这种超脱那个时代的后承者是无法了解那些挣扎的苦痛与撕裂。

    “瑞禧儿喜欢听成德讲说的那些吗?想去成德去的那个法兰西看看吗?”成德离开后,宁芳问起刚刚也在身边聆听的瑞禧。

    瑞禧给宁芳捶着小腿肚子:“走得再远不一定就知足,守着一方天地也不一定就混沌。瑞禧以为,只要看得开,凡事不郁,心怀简单,人就很容易知足常乐。”

    宁芳惊讶地盯着面前这个才刚满九岁的丫头,只觉得心怀涌动,却只能怜惜地抚着她的额发:“好,只要我们瑞禧儿喜欢、开心,什么样的日子我和皇上都一定支持你。”

    瑞禧的眼瞳亮了亮,嫣而展颜,点了点头,便继续低首给宁芳捶着腿。

    这场大雪从前夜直下到今个晌午仍是未歇,紫禁城里未及清出的偏角积雪已漫过了膝头。

    胤礽进来东暖阁时,瑞禧正坐在炕几的一侧解着个圆柱体的体积,而宁芳窝在她的几对面扣着一本法文版的莫里哀名剧《伪君子》。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皇子们课习从清晨卯时(5点)至午后申时(15点),五个时辰间的午膳具是在读书的地方就近进膳。而此时正是午膳时刻,宁芳故为疑惑。

    “今儿本是纳兰先生的课,只他妻子今早突然殁了,便请了假空了一个时辰,我便到皇玛嬷这里来讨顿饭吃。”

    修腱等人侍侯着太子去了寒衣、净了面手。胤礽穿上宁芳特别给他定做的虎头寝鞋在暖阁里又美了一圈,才舍得上榻来。

    “纳兰先生是纳喇成德吗?”

    “正是,皇阿玛如今让他给胤礽讲些留学的历文。”

    法兰西女伯爵索菲舍了爵位、身家万里追夫来到大清这一月已成了京中无人不知的韵事,偏偏成德刚回来,他的发妻就过逝,到底令宁芳有些左右不过的唏嘘。不过再想想,她与索菲虽才初遇却极为亲厚,到底少了冬哥妻子于世,索菲也能彻底同冬哥有个新的开始。

    “这个我会解,我来解。”胤礽依着瑞禧,一见她正解的题便有些跃跃欲试。

    “不要,我自个儿解。”偏高过胤礽一头的瑞禧固执地将他推了开。

    胤礽立时便不高兴,“哼哼”两声便移到宁芳这边来坐,看她手里的书。

    这姐弟俩相处了数月感情已是不错,宁芳好笑着看他俩闹脾气却并不劝解,只把自己手里的书移给胤礽看,叫温腕去催了催午膳,拉过胤礽的小辫子把弄了两下觉得过于滑遛不顺手地放开,才问道:“胤礽也听了多日西洋人的故事,觉得西方人如何?”

    “洋鬼子都长着大鼻子、大胡子,像妖怪。”

    孩子般的形容令宁芳哗然:“嗯,到也是,你父皇小时侯也说过,‘洋人为什么要长那么长的锥角鼻子,难道这么长就符合进化了?’”宁芳学着当年小三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不免因为回忆的稚趣更加花颤。

    “原来皇阿玛也认为洋人是妖怪呀。”胤礽一听他天人般的皇阿玛也同他英雄所见略同,不免笑逐颜开。

    宁芳挑了挑眉,想起当初就“生物进化论”这个“课题”小三的一番惊论,便欲提了出来丑一丑他。

    “朕可没说过洋人是妖怪。”玄烨已立在暖阁外有一会了,一听宁芳那话风便知道她要使坏,忙追着话音出来打断她的企图,装腔作势道:“洋人长成那样是为了适应环境,就像南方水稻长得好、北方麦子更高产,是气侯、土地等多种因素所致。又像北方人大多比南方人长得高一样,都是适应不同环境的需要。”

    宁芳捂着嘴“咯咯”笑,并不将小三照搬自己当初的一番说辞挑破,由着他在子女面前继续装“圣父”。

    两个孩子果然“中招”,先是一番思虑,而后崇拜地点头。这一时玄烨已移至宁芳腿边,趁着子女们思索的空隙,就着坐下的须臾下手轻掐了宁芳腰侧一下,引来她一个怒视,出手就拽过他的粗长尾巴绞揉虐着。

    “为什么洋人的大鼻子就是适应环境的需要?”

    宁芳一看孩子们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其实还不是太明白,只是胤礽有些倔拗和高傲,便是不明白也不如瑞禧般不明白就要问出来。

    “洋人生活的环境不比我大清舒适,那里特别寒冷恶劣。洋人的大鼻子又长又厚可以使经过鼻子的极寒之气通过大鼻子的暖和作用去了寒燥,这样冷气通过气管进入肺中就不会太寒,自然就不会伤肺伤心。”

    “哦,原来大鼻子也有大鼻子的好处。”胤礽这番感慨竟与小三当年如出一辙。

    宁芳笑倒在胤礽身上,两个孩子虽然不明她何以笑得绝倒而闪着两双迷惑的眼睛,玄烨却清楚明白得很。

    “好了,你们先去洗手待膳,我和太后有话说。”玄烨果断打发了两个小孩子,才逼近宁芳的耳朵轻喝着:“再敢丢了朕的颜面,看我晚上不一口口咬了你。”

    宁芳红着脸颊将他推开,打乱了话题:“说到洋人,南怀仁现在如何了?”回来一年多竟是还不曾再见过此人。

    孩子们就在外殿,玄烨也不好太过放肆,起了身还是坐到对面去,瞧着她起身下榻:“呵,这颗老南瓜特不老实得慌,若不是当年你提醒朕,朕还不知要被他忽悠多久,他对大炮的了解明明不比天文、历法弱,却偏偏有心藏私。哼,这颗洋南瓜,去年朕逼着他将神威大炮的准绳之法尽数进呈,现在正看着他造大炮呢。大炮若是能成,加之戴梓的‘连珠火铳’,堪称双绝那。”

    宁芳自穿来便极少提及以后的历史,一是她本就一姑娘确实对史政不感兴趣,自然计不住多少;二是性格使然不爱生事。可旧有惨烈的中国近代史是个中国人都不愿再现,所以还在小三孩童时代,她就“有意识”灌输他外强的现实时,打压他大清地大物博、天朝强盛的无限美景,多少改变了这位大爷以后会有的“骑射乃满州根本”的偏见,没让戴梓的“连铳”与南怀仁的“将军炮”在康熙朝后成了尘封的摆设。

    当年宁芳将“日不落帝国”用大炮和舰队炸开五大洲、抢瓜白银和土地、再用一艘艘海船将他国之民、之物运回本国奴役、使用的历史编成了小三的睡前故事,便曾叫这小子好几夜睡不着觉,就怕那会成为现实。所以说,无知不会叫人害怕,令人胆颤心惊的除了亲身经历者还有预见未来者。

    “那连珠火铳什么时候也叫我玩耍玩耍?”宁芳穿好了鞋将他拉起来,两个人依着往饭厅走。

    “那东西后坐力极强,你还是不玩的好。”

    “哼,不给玩就直说,何必推诿。”

    玄烨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后世之人看前世者自是觉得前史者眼光短浅,可旦凡创世强国者又有哪个不曾有敏锐的远见?只是再利的嗅觉却终究踏不过几百年的光速。不过,若是给了些窥视,真正的狩猎者不一定抓不住历史的先机,毕竟,历史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轮回。

    慢慢的,也就是在未来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大清八旗军除了袭习的骑射功夫和拳脚本事,枪法射击与大炮轰射也成了并重军课。

    一家四口饭桌上一坐,并无宫中显摆的奴仆使唤和悄无声息。

    胤礽已学会悄悄趁着他皇父给皇玛嬷挑菜的功夫在盘中挑三捡四。瑞禧虽看到却帮着二弟弟打掩护。

    “成德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你就让他在太子宫中讲课吗?不觉得屈才。”

    “胤礽!”玄烨哪会不明白宁芳的心思,两个字就叫小二子和大丫头缩了头手老实起来。转手将块香菇夹进宁芳的碗里,也不管她嘟起的嘴,“给太子讲学怎么就屈才了?喝了几年洋墨水难不成就骄贵起来?他会些什么?不就是些诗词文章,朝中比他文武全才的多得去了,偏你错爱的像宝贝疙瘩似的。”

    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不立榜样,宁芳撇着嘴将香菇吧叽了半天才吞下去,并不反驳。

    “放心,过了年自然找事给他做,皇太后看上的年青才俊朕怎么好刻意埋没。”

    两个孩子低着头偷笑了两声。

    哎,皇父与皇玛嬷就是这样,有时像悍母与弱子,有时又像严父与娇女,弄得他们两个孩子也怪难为情的。

    “胤礽,早早吃过了回学堂去,你今日已偷闲了一个多时辰,回去练练冰上功夫,年前怕是宫中有场冰嬉,你也长成,可不要与你大哥、三弟相差太多失了脸面。”

    慈仁宫的午饭就这么吵吵闹闹、嘻嘻碰碰得如常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