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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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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还没驶出村子,田三菊突然提议说,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不如兜一圈儿去,也让大家都散散心。大家都在想着有什么好的去处。方心宁说,那就去远山村小学吧。刘墅说,大哥,饶了我们吧,你做老师有瘾?纪红飞则在那里闭目养神。

    田三菊说,既然方老师说了,别人又想不出更好的地方,那就去看看吧,也多走不了几步路。

    远山村小在村子边上,大门旁边的小门开着,田三菊把车停在了门前。

    院子里一个老者正在院子里走动,看到车上下来几个人,忙瞪起一双不太好使的眼睛辨认。好一会儿,老者才小心地问:“你是方老师的儿子宁宁吧?”方心宁早认出了对方,快步迎过去,握住老教师的手说:“李老师你好,我是宁宁。”

    这位老者,正是与方保国在一块儿工作的李老师,当年还是方心宁上小学时的班主任呢。只是他苍老了太多,脸上的皱纹就如蚯蚓聚会,与当年的形象有了太大的变化。方保国在的时候,喊他小李,现在成了实实在在的老李了。

    校园里最扎眼的是一些崭新的体育器材,那个木桩上钉木板的篮球架已经不见了,新换的是标准的篮球架。还有一座高大的秋千,矗立在院子一角。

    刘墅跟田三菊争着打秋千。刘墅永远占下风,他只有帮着推一把的份儿。

    田三菊踏踏实实地坐在秋千上,思绪翻飞。是的,她喜欢那种安静的工作,不用天天抛头露面,可现实却恰恰把她推到与自己的希望相反的位置上。不过,总算是找了个当老师的另一半,多多少少也算是满足了些许心愿吧。

    她笑着看了一眼刘墅。那刘墅以为要他使劲推,就暗中用了些力。秋千便飞得越来越高,把田三菊吓得一阵尖叫。

    老李老师忙着去办公室里冲水了。方心宁环视着这个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记忆中的学校。学校确实有很大的些变化,比原来多了几间新教室。操场也用煤碴垫过了。

    纪红飞问:“伯父当年就是在这所学校里教书?”方心宁点点头说:“只是物是人已非呀。”不觉中,眼泪湿润眼框。纪红飞看着他,后悔不该问这么句话。

    方心宁自言自语道:“难说以后我不会回到这里来任教。”纪红飞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来。”两人会心一笑。

    李老师冲好水,喊他们去办公室里坐。听老李老师自己说,他已经退休了,儿子在外地,不回来过春节了,老伴到女儿家帮着看外孙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主动来学校看护校产。没事的时候就练练书法。

    在办公室里一角。一直默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抽闷烟。跟来客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却没搭话,看上去心事重重。

    炉子里没生火,那热水是暖瓶里的。不过今天天不错,屋里也不很冷。

    刘墅和田三菊玩累了,也进了屋。大家喝着老李沏的茶,听他说话。

    老李说:“听说刘大庆当县长了?他可是从咱们学校里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刘墅惊讶地问:“刘副县长?不是说他要调走了?”老李老师说:“走什么走,‘副’字去掉了,现在是代县长,当县长那是一定的了。他可给咱们教育做了大贡献了,你看咱们学校,年年都添点儿新东西。其实大庆的姥娘就是远山村人。他爸爸去北京学习的时候,把他留在了姥娘家,所以就在咱们学校里上的小学。那时他在黄锋老师班上,你爸在的时候,也没少照顾他。现在刘大庆姥娘家已经没人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提起这些事来。黄锋老师也在县城里住,经常在实验中学附近卖花生米。”方心宁问:“你是说大家都喊他‘黄花生’的那个?”老李老师说:“没错,留了一脸的胡子。他退休的时候,还多亏了你爹他才转正的呢,转正后,教育系统盖宿舍楼,他正好符合条件,就搬到县城里住了。”

    方心宁听了李老师的一番话,一些事情终于对上了号。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些软抄信。

    墙上贴一张纸,吸引了方心宁的目光。只见上面写着:李治强,酱油一瓶,青菜三样;曹继成,花生油半瓶,猪头肉一斤……

    李老师过来自嘲说:“叫你们笑话了。这里比不得你们,吃顿饭都是大家凑点东西。这是我们前年教师节在一块聚餐时记的,没撕掉。”

    方心宁说:“我在黑山镇中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了这样的聚会。”

    一旁抽闷烟的中年人终于默默出门走了。方心宁就问起这个人,李老师说:“他是代课老师,曹继成,后来来的。跟老婆吵架了,跑来坐一会儿。一个月就开几百块钱还拖欠着,穷计较呗。”

    望着曹继成远去的身影,方心宁沉思了好一会儿。

    从远山村小出来,面包车直奔春天大药房。方心宁见过田三菊的二舅,瘦得就跟干姜差不多。没想到田三菊的大舅,比她二舅还要干巴,该是从天上降下的瘦骨仙吧,不过,他那相貌做中医,更会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信任感来。

    大舅像没睡醒的一样,话也不多,给纪红飞号了号脉,拿过一张纸来,边写边缓声叫道:“包好。犀角3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生地30克,白薇10克……”那边,一个小伙子已经手脚利索地把药抓好,分作三份,用草纸包了,用绳儿系好。方心宁在一边看得呆了,光这一连串麻利的动作,已经让他的内心里一阵摧枯拉朽,完全相信这就是灵丹妙药。

    大舅又开了腔:“此病也称萎黄病,宜静养,忌劳累,少到人多人杂的地方去,平日里多吃些动物肝脏、血豆腐、鱼汤之类。这里还有我配制的开胃汤,配着吃一段时间再过来瞧。”方心宁觉得眼前的这个瘦老头就是救命的神仙。

    他毕恭毕敬地上前把药接过来。

    药开完了,方心宁千恩万谢地辞别田三菊的神医大舅。田三菊好人做到底,坚持把纪红飞送回家。

    泰云学校领导班子会一直推迟到纪红飞回学校。

    任南德、方心宁、万青东、张风、刘墅、肖叶蒙及纪红飞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前,大家纷纷向纪红飞问好,祝贺她病愈。

    张风突然说:“纪老师这种病是很难治愈的。”这句话太败兴了,把大家惊得不知怎样接下去。张风看着大家异样的目光,接着说:“我是说,我怀疑医院是误诊了,应该去告他们。”万青东也附和着这么说。方心宁说:“我倒是宁愿它是误诊。”任南德说:“就是,误诊了的话,还得去医院感谢人家哩。也不对啊,怎么能谢他们呢?”自己说着,也觉得话里矛盾重重,不自觉地笑起来。

    考虑到纪红飞身体不太硬朗,任南德就让她先回去。纪红飞却坚持要听下去。她毕竟是很久没体验这种气氛了。

    刘墅一个人躲在一角,没有发言。那个地方距纪红飞最远。

    会议上,大家集中讨论的是年后工作如何开展。大家就老师工资、学生食堂、宿舍管理等问题讨论了很久。

    方心宁特意把学生传抄的一首《菊花台?泰云食堂堂歌》让读给大家听。

    你的心情柔弱中受伤

    娇小的肉末末已被疯抢

    队伍漫长挤成了几行

    是谁在队尾冰冷地绝望

    我紧紧靠卖饭菜的窗

    剩下的几个菜被风吹凉

    梦在厨房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窗外操场

    菜花残,酸菜汤

    过夜馒头已泛黄

    价格人断肠

    我心意渐渐丧

    生活费,一直涨

    仍旧肌瘦面也黄

    徒留我孤单在寝室幻想

    下课抢饭,脚步生狂乱

    狭窄的过道上拥挤哀伤

    愁那干饭水占一多半

    怕你钱花光仍然饿得慌

    谁的泡面,还没有吃光

    黄黄的油腻沾在碗面上

    灯微微亮,到处是蟑螂

    天花板上处处是蛛网

    大家看后,一个个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张风说:“这是从网上抄来的吧,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任南德说:“不管怎么说,食堂必须走公开招标的路。这些事情,让刘主任来汇总一下,能马上搞的现在就着手。另外,守着纪老师,我向各位也表个态,算是自我批评。在过去一段时间,我做为校长,不太关注大家的意见,有时独断专行,结果工作很被动。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学校不是任何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是整个社会的。我以后会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也希望各位不吝赐教,多给我提建议,咱们共同把这个学校搞好。”

    万青东说:“任校长的工作一直很扎实,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任南德说:“打住,你也不用拣好听的说,再这样好好好是是是的,小心我撸了你。”

    万青东的脸居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