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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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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方心宁就起床了。他简单收拾一下,又登上开往辛成的车,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是他们师范大学全班第一次同学聚会,是几个在省城工作的同学发起的,地点却定在了辛成。方心宁不想缺席。

    碰巧又坐上了冯丹爸爸的车,方心宁跟他打招呼,他却别过头去,似乎从来就不曾认识。或许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了,或者是人家担心自己蹭车坐?方心宁找了个先后的位置坐下来。

    聚会的地方在东方大酒店。方心宁到达时,全班30个同学,除了出国的两个和季梅婷之外,已经都来了。几位当年的老师也被请到了现场。大家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是三五成群地谈论些各自感兴趣的事。在这里,以前的,现在的,今后的,几乎所有关于大家的事,都被提了起来。这些同学中,有的从了政,有的经了商,有的在大学里教书,唯有方心宁,是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出现的。班主任邢江一眼就看到了方心宁,把他喊过去,关心地问他在学校的情况。方心宁把自己从黑山镇中到泰云学样的经历,详细地讲给老师听。邢老师鼓励他说:“干得不错,我经常打听你,我们学校本来就应当培养你这样的一线教师。”

    几个同学把邢江拉去照相了。

    对于邢老师的关心,方心宁是理解的,他仍然记得邢江老师与在同学们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我上学的时候,语文学习费了很多周折,所以我一定要培养出一批象样的中学语文老师。”

    要说现场最活跃的还属程伟和姜梅。姜梅的丈夫付兴光是省里一家大公司的什么总,据说很有实权。为了能让姜梅携夫前来,程伟和几个省城的同学忙活了好多天;听说程伟以辛成亿威投资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的身分,包下了这次聚会的所有经费,当然也是焦点人物。方心宁想起邵云哲对程伟的评价来:他很会花钱,他的钱也从来不会往臭水坑里白扔的。

    方心宁坐在一旁想,季梅婷不到场,是否也是程伟有意安排的呢?还是季梅婷担心自己和程伟之间会有什么不愉快?也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见到自己?

    姜梅远远地走到方心宁这边,优雅地伸出手来。方心宁忙跟她握手,刚触到对方的四根手指,人家就缩回去了。姜梅说:“多时不见,你还真没变样呢,呵呵。”那笑假得像她抹过了头了脂粉。方心宁还没张嘴,她已经扭了头,拧着肥大的屁股走向别人了。这哪里是那个曾经在晚上给自己唱歌的大学同学?他忽然想起,她那回唱的那歌好像是《哭砂》。

    程伟也似乎是突然发现到方心宁的,过来和他握手:“方老师,尽情地喝酒,不醉不罢休啊。”他一脸的兴奋,似乎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不愉快,不经意地把袖子一撸,一块闪亮亮的手表很扎眼。同样,他也没有给方心宁搭话的时间。

    快乐的场面和孤寂的自己,使方心宁越发感觉自己有点脱离这里的环境。快乐本就属于他们,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好像一时很难融进去。

    偶有几个原先比较要好的同学过来聊几句,方心宁觉得也是些应景的话。

    方心宁想,我到底怎么了?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话忽然跳进他的心头:“……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同学聚会,就是为了满足一部分人的炫耀心理,而另一部分人则只能做观众,凑凑人场鼓鼓掌;一边是人间喜剧,一边是人间悲剧。

    他要告辞,可是去跟谁告辞呢?他暗暗祝福这伙快乐的人继续他们的快乐,然后独自踱步出去。没有人注意他的离开。他搭上一辆出租车,去探望张老板。

    看守所里,张老板依然是那么豪气满怀,一脸的轻松,丝毫没有那种身陷囹圄的痛苦。

    方心宁难过地说:“都是为了我。”张老板说:“哪里哪里,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方心宁问:“当时你为什么要打他?”张老板说:“我本来只是想吓吓他,没想到弄大了,最后给你帮了倒忙,要是赵亮在的话,他也许能替我控制住局面。”方心宁又问:“张老板,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愿意帮我?”张老板说:“方主任,说了不怕你笑话。我交的朋友很多,也很杂。前两年,有几个朋友的孩子都出了事,没几个成器的。我就想,你说我这一辈子拼命赚钱图个什么,不就为了力力和量量这两个小兔崽子吗?看他们也不像成器的样子,我就有些心灰意冷。和朋友在一块吃饭,最怕谁提到孩子。没想到经过你的调教,孩子像个那么回事了。高兴之余,我就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方心宁说:“教育好了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学校老师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也多亏了你这做家长的重视。”张老板说:“不不不,我觉得你做工作很有法,能让孩子从心里服你,信你,听你。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上初一初二时,力力懒,好像是给别人学,有一阵子还迷上了电脑游戏,什么事也要跟你讲理,反正就是不听大人的话。要不是咱泰云办起来了,我都想把他送到省城的私立学校去。”方心宁说:“你对孩子确实花了心思。”张老板说:“自己的孩子再教育不好,你说咱还怎么在世面上混?我清醒得已经很晚了。我还有个朋友,混得也不错,光大小的汽车就几十辆,天天在外头忙。孩子走了下坡路,他才急了,见人就说,谁要是给我把孩子教育过来,跟我要多少钱我给他多少钱,倾家荡产也行。可说什么也没用了,孩子现在还关在里边呢。”

    沉默了一段时间,方心宁又说:“我可能要到另一家学校去了。”张老板惊奇地问:“任南德又刁难你?”方心宁说:“不,我自己想换个地方了。”张老板说:“那你定准了,你去哪儿,我就让量量跟你去哪儿。还是让他跟着你我更放心些。”方心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就劝他:“现在张量的一些小毛病也已经基本上改掉了,你完全可以让他继续留在泰云,转学对他真没什么好处。相信我,泰云的每一位老师都不错。”张老板说:“量量给你惹了太多的麻烦。”方心宁安慰他说:“所有的麻烦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次我给你惹得大。”张老板的豪爽一面又表现出来,哈哈一笑:“这不算什么,我是野惯了的。”

    狱警过来提示方心宁时间已到,方心宁只好告别张老板。

    方心宁想,张老板虽是个传闻中的江湖粗人,但他对教育的重视却是很多人不及的。他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喜欢他了,喜欢他埋藏得很深的侠肝义胆,喜欢他为人处事的光明磊落。这不知要比那些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内心里却满是奸滑欺诈的人好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