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仙师父(一)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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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画末的日子,原比姜怜心想象中的还要难挨。

    总是忧虑着人生短暂的她,第一次觉得时辰如此漫长。

    她恨不得抱着水漏,一滴一滴数着落下的水珠儿,直数到商队归来的那一刻。

    也不过几日时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若不是与画末分别,姜怜心尚不曾知晓自己对他的痴迷竟然严重到这般地步。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看着没有烛光的书房,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得跟那间书房一样,空落落,黑漆漆的。

    无论手上做着什么事情,哪怕刻意的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可不过一会儿,便又成了整个人滞愣的状态,脑子里则早已乱成一锅粥。

    明明知道他在这世间徘徊了三千年,又是道行极深的画皮妖孽,无论在见识上还是本事上都比她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可一想到他离开自己远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怕随行的小厮不小心给他吃了荤食,怕他不留意在凡人面前使了妖法,怕路上遇到什么不得了的妖怪……怕这个,怕那个,一刻也不得消停。

    想着若是有一天他弃姜家而去,这样的日子再没有尽头,姜怜心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死掉。

    看着素来坚强的家主,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失魂落魄,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心焦起来,寻着端茶送水的机缘来与她说些外面的趣事,祈望分散注意。

    说到城内香火最旺的珈业寺,丫鬟的神色显得颇为激动,传言寺里的高僧出外云游,机缘凑巧得了块半人高的白玉,近日里着了能工巧匠镌刻成仙人像供奉在寺中。

    那仙人玉像一出,便引来了无数香客膜拜,满城的人都恨不得挤进珈业寺,沾一沾仙人的灵气。

    “家主何不去瞧瞧?”丫鬟欲说服她去外面散心,奈何她无甚兴趣,便只得改口道:“听说那位仙人很灵,家主不为自己,便是为出门在外的白管家求个平安也好。”

    果然一提到画末,姜怜心就来了兴致,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继而应道:“也好,我再去卜算铺子里瞧瞧。”

    说来为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擅自嫁给画末一事,矶元可是怄了好大的气,以至于婚礼当天他和小璃都不曾到姜府吃酒。

    虽然姜怜心始终认为他不出席婚礼纯粹是不想让小璃见到桃夭,但总这么僵下去也不好,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更过衣后,姜怜心便带了那贴身的丫鬟和两名小厮往珈业寺去了。

    传闻却也不假,往日里香火就十分鼎盛的寺庙,而今简直称得上是人头攒动。

    供奉着仙人玉像的宝殿前摩肩接踵的挤满了香客,到处经雾弥漫,宛若仙境,即便是没有信仰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忍不住生出虔诚之心。

    庭院里种植的那些花草树木似因为沾染了鼎盛香火而格外繁盛,想是比别处的更有灵气些,就连放生池里的乌龟也都爬到了石头上,伸长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热闹。

    姜怜心也与那些香客一样,左手执香,呈至仙人座下的炉鼎之中,而后双掌合十,虔心的许愿跪拜。

    起身之际,她无意识的抬眼瞥过殿上那尊那传闻中的仙人玉像,目光落在仙像上的一瞬,她却整个人都愣住,甚至连举至颚前的两只手都忘了放下。

    雪白的璞玉宛然天成,纯粹的没有一丝瑕疵,广袖翩然的仙人栩栩如生,在贡品簇拥的神龛中卓然出尘,不容亵渎,果然只有这样纯洁的白玉才可以表达对仙人的虔诚与敬畏。

    这些都无可置疑,然而让姜怜心诧然的是仙人微垂的眉眼,除去满含悲悯的神态,竟与画末不差分毫。

    “家主这般虔诚,想必玄清尊者定能有所感知,保佑白管家一路平安,早日归来与家主团聚。”

    姜怜心尚怔愣在震撼之中,直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与她说话才终于回过神来。

    “走吧。”她假装若无其事的朝仙像拜了三下,而后转身离开。

    出了大殿后又还是忍不住回头数遭,但终究也只是将疑虑在心底安奈下去。

    真的只是巧合吗?

    路上她虽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百思而不得其解,然而去了卜算铺子里后与矶元重归于好,相谈之际,矶元更是拿出了早就备好的贺礼,姜怜心知道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实则还是把画末当自己人看的,高兴之余便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说来也奇怪,那寺庙里的仙人倒是果真十分灵验,姜怜心才刚去许过愿,次日便收到了画末的书信。

    虽说信里不过是报个平安,除了“商队一切都好,生意谈判上也顺利,待文书上的手续办妥后就会启程返回”,之类的公事之余再没有别的东西,然而对于姜怜心来说这封信却是意义非凡的。

    至少画末终于肯与她交谈了,虽然是通过书信的形式,不止如此,她对他的担忧,纵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竟也是知道的,光凭这一点,姜怜心就高兴得心底灌了蜜糖一般。

    然而书信带来的喜悦也不过只能维持几日,很快她就忧愁起来,怨怼时日怎的过得这样慢。

    她将那封信片刻不离的贴身带着,一有闲暇就拿出来看,寥寥数行字,早已倒背如流,却还是不厌其烦的于唇间咀嚼。

    又怨他为何这样吝啬,不多写几封信给她。

    姜怜心连连叹息,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演变成一个深闺怨妇。

    等人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啊,也不知忘川河中千年时光,画末是怎么挨过来的。

    一想到这里,姜怜心愈发对画末等的那个人充满了嫉妒与敌视,恨不能将她找出来判个凌迟之刑,也好叫她知道那刀子在血肉上一点点割裂的磨折。

    格外义愤填膺的漫漫长夜,姜怜心又自衣襟里掏出那封书信展开,凝视着书信的字迹,凌厉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什么时候才回呢?”她嗔怒又略带撒娇的撅起嘴,抬起纤指点在信上,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耽溺于这腻歪的小游戏时,余光却瞥见门口立着的那个人影。

    毫无疑问,那是令人如坠仙境的一幕。

    清浅的月光自他身后的窗棂银瀑般倾泻进来,笼着如雪衣袍,好似跃动着无数的星子,令人目眩神迷。

    他将双手垂在身侧,晚风鼓起广袖与衣摆,翩跹得仿佛他是乘风而来。

    漆黑的发长极脚踝,光滑得连姜家商号里最上等的丝绸也不能与之媲美,直教人怀疑那支唯一绾住发丝的白玉簪随时都会滑脱下来。

    还有那清俊脸庞,低垂的睫羽笼住宛若无波的漆黑瞳眸,每一丝细节都是她日思夜想的。

    姜怜心赶紧狠掐了自己一把,在确定这不是梦境之后,她却只顾着望着他发愣。

    “小白……”与他对视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梦呓般唤他。

    她掀开锦被,也顾不得自己正披头散发,光着脚就下了地。

    然而就当她伸出手,迫不及待的向他怀中扑去时,她却隐约觉到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张熟悉的脸。

    无论是眉眼,秀鼻,还是薄唇,哪怕细节也都是她镌刻在脑海里的画末,可总觉得有些不同。

    她下意识的眯起眼,隐约间寻到些端倪。

    纵使容貌五官都一样,可那自身子内里散发出的气度却不同。

    面前的人是那样的宁静而又安详,即使离得这样近,也觉察不到他半点儿情绪,那不同于画末的清冷,而是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所以连冰冷都算不上。

    那是一种万物皆无的境界,就好像他虽然站在这里,却又根本不在这里,他是逸散的,虚幻的,就好像……一个神。

    “你不是画末。”姜怜心说得万分笃定。

    纵使那差别微小得近乎虚无,可她就是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他。

    当他抬眼看向她时,她则更加肯定了这个判断。

    随着纤长睫羽缓缓掀起,眼睑的阴影随之散去,展露出那双毫无瑕疵的眼眸。

    没错,是毫无瑕疵,她甚至特意将目光落在他的左眼角,并没有寻到那颗痣。

    “你不是画末,你是谁?”

    寂静中,姜怜心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顿时竖起全身警惕。

    眼下夜尚且未深,庭院里不时有仆婢们经过,门口值夜的丫鬟也必定还不曾开始打盹,更何况桃夭就住在隔壁的厢房里,若是有任何异样的响动,他身为内府管家必定会出来查看,

    避开下人们也就罢了,能够在桃夭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府中内院,还进了她的寝屋,除了同样有着千年道行的画末,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办到。

    直觉告诉她,来者绝非善类。

    就在她暗自于心下盘算,思忖着他方才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屋,且门上没有传来任何响动时,这位和画末生着同一张面孔,气度更加不食人间烟火的不速之客则终于开口,只是那说话的声音却十分飘渺。

    “吾乃北极无量天宝神君玄清,是你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这位就是北极无量天宝神君玄清尊者(恩,神仙的名字要长~~~严肃脸)姜怜心的师父是也,其实开头的地方有出来打过酱油哦,大家还记得么~~~

    另外对于让画末等的那个人,小怜你这样义愤填膺,将来会后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