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桃妖之乱(六)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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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顿时被锁住,姜怜心痛苦非常,奈何想要呼救却也叫不出声。

    她只得无助的朝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伸出手去,然而那鬼差似乎也很着急,拉起锁链便要将她往奈何桥上拖去。

    最重要的命门被人扣住,还支撑着整个身体拖曳着她前行,姜怜心几乎全身脱力,只觉魂魄都要被那锁链生生拽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画末忽然发出一记狠招,顿时整个地府阴风大做,火红的花海也被掀起层层波浪,正战得焦灼的两人立时分出了高下。

    桃花妖虽然惊险的躲过这一击,却也被戾气所伤,生生被拔去百年的道行。

    他急退了数仗之远,勉强稳住身形时,面上依旧温雅如初,仿佛对于这场交战,他原本就是个旁观者。

    那双桃花目略微闪烁了一瞬,他唇角的笑意便又深了几许,而后与对面的白衣男子遥遥相望,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若是你我再打下去,只怕那个窥伺了地府的凡人女子,就要被鬼差绑了去,改过生死薄,强行扔进轮回道了。”

    听了这话,原本剑拔弩张的画末果然收了势,寻到奈何桥上与那鬼差争夺起来,而他身后的桃花妖,笑容中则多了几分得逞的受用。

    这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好戏,原是以法力敛了姜怜心的气悉,若非阴府鬼帝亲临,断不会有人知晓这阴间多了个还在喘气的人的。

    至于他和画末,本就是道法深厚的妖物,又都在阴府里徘徊过一阵,自然也知道如何不暴露身份,如何掩藏行迹。

    只是经过方才一番闹腾,他又趁机卸去了姜怜心的罩法,眼下他们一个人两只妖也算是大闹了地府一回,再是想隐藏也是不可能的了。

    为今之计,对付这几个鬼差却也不能,可若是不趁早撤离,待到鬼帝得了消息亲身降临,只怕大罗神仙也难相救。

    桃花妖如此棋行险招,为的就是千钧一发这一刻可以全身而退。

    画末虽然明白过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可也不得不顺着他布好的路往前去,况且在他牵制住鬼差的同时,那桃花妖也十分适时的飘过来携了姜怜心出去。

    此时的姜怜心已是半边魂魄出窍,深思模糊之际只盼着那一点儿生机,哪里还管得着来拉自己的是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便攀附着桃花妖去了。

    待到姜怜心清醒过来,肉身则已回到了林府之中。

    她只觉脑袋还十分昏沉,四肢都像拆解开来重新组装的那般,行动间竟有几分不大听使唤。

    “矶元,小白他……”她迷糊糊看到矶元那张双眉都快扭到一起的脸,潜意识便以为身后托着自己的是他,才急切的欲同他讲方才的梦境,却突然意识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半仗远的地方,怎可能触到她半点儿衣袖,于是惊诧的回过头来。

    入眼处仍是那张携着笑意的温雅面容,惑人的桃花目正与她相视,仿若满是委屈道:“我把你从地府里救出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其实他这话说得很是强词夺理,若不是因为他,她好端端的怎会到那地府里去。

    然而知晓此理的姜怜心却莫名的生出些不忍之心,说白了还是要归功于他那双仿佛可以控制人心魂的双眸。

    当真是妖孽多惑人。

    就在姜怜心寻着答话欲与他周旋一番时,矶元却已安奈不住,举着法器便冲了过来,口里还呼着:“放开家主!”

    姜怜心甚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按矶元这种有勇无谋的做法,若是那桃花妖有意拿她做人质,只怕她已回到地府里投胎去了。

    她才刚想完,桃花妖便当真拿她做了人质。

    只见他身子腾空,携着她飞升于空,轻而易举的躲过了矶元方才一击,继而附于姜怜心耳际,

    颇有些轻蔑意味的说道:“看来你们姜家人还颇有些匹夫之勇。”

    矶元仰头望了他们二人片刻,仍不死心,自袖中掏出一方宝塔状的法器,同时抬起两指竖于唇边,开始闭目念咒。

    桃花妖起初不为所动,然而片刻过后身子却出现细微的颤抖,这一点旁人看不出,可被他钳制在怀中的姜怜心却再清楚不过。

    她于是扯开了声音向着矶元呼道:“你莫要管我,且继续念咒,这方法对他有效!”

    桃花妖极力保持的波澜不惊便这样被生生撕裂开来,矶元也似受到了鼓舞,抬高声音应道:“家主放心,那园中的桃树就是这妖孽真身,我方才刨了那桃树根做引催咒,只要一直念下去,念到他妖力反噬之日,必能将他收了去。”

    感受到矶元话里的决心,桃花妖果然受到激将,再不顾维持面上的温雅。

    只见他忽然抬臂,自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一只树枝般极其细长的手,指甲更是尖细而又卷曲。

    那只手在向矶元发出攻击而又撞上他周围的结界无果之后,竟毫不犹豫的挪至了姜怜心的胸口,停留在那不断跳动的地方。

    随着尖锐的触感嵌入血肉,姜怜心感觉到来自死亡的恐惧,却始终咬着唇,硬撑着坚强而不肯呼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股冰雪般的疾风掠过,桃花妖蓦地松开了对姜怜心的钳制,仿佛受了重创一般向地面直坠下去。

    失去了唯一的依托,姜怜心也随之下坠。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身子却忽然放缓了急坠的速度,同时一股水墨般的气悉自四面八方环绕上来,将她包裹其中,似乎正保护着她缓缓降落。

    重新掀开眼帘时,看到却是自阴府而来的画末,分明他那强烈的阴戾之气,还未自冷若冰霜的清俊容颜上消散,可此时的姜怜心却觉得莫名的安心,甚至连因恐惧而乱了节奏的心也似找到了归属而趋于平缓。

    待脚下终于触到地面时,姜怜心的目光还痴然的停滞在画末身上,直到他伸手顺了顺她鬓角的碎发,俯身于她耳畔轻柔道:“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才如梦初醒,望着那张宛若谪仙的脸庞愣然点了点头,而后顺从的躲到了矶元身后。

    矶元还在默念符咒,似乎很有效的牵制了桃花妖的法力,以至于当画末重新与他交手时,两人高下远比方才更加显而易见。

    姜怜心却忽然没有心思关注战局,蹲在地上,下意识的攥着矶元的衣角在手上来回的揉了许多遭,直到本就缝得不大牢靠的边角脱开线来。

    她脑子里却全是方才画末留下的那个画面,那般温柔关切的话语,直叫她禁不住的一阵阵脸红心跳。

    就在姜怜心为这些旖旎情思而胡思乱想时,空中缠斗的两只妖孽也彻底分出了胜负。

    画末终是以最后一击将桃花妖打得险些吐出了元神,且彻底粉碎了他翩翩佳公子的伪装,使其现出花精妖冶异常的原形。

    桃花妖抚着胸腹,呕出一口墨绿色的妖血,抬起头来,瞪圆了那双越发祸国殃民的桃花目,颤着声音一脸怨念道:“这不公平,你们两个打我一个,还拿我的真身为质,实非君子所为。”

    “我俩一个道士,一个画皮,原本就不是什么君子,罢了,你且自己选,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开坛做法收了你。”矶元终于停下口中道咒,腾出空隙来说了这一句,那普度众生的肃穆表情,竟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意思。

    “等等!”就在整件事即将尘埃落定之时,被忽略了许久的姜怜心却忽的发话。

    她缓缓自矶元身后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大腿,同时也把方才一心认真念咒的矶元吓了个激灵,而后有些有气无力的指着桃花妖道:“且让她把林府千金弄醒了再收了去。”

    那桃花妖听她这样说便来了精神,有些费力的自地上爬了起来,站直身子的一瞬重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温雅,仿佛还是人世间那个风流倜傥的桃公子般优雅的理了理袖袍,而后对姜怜心道:“林氏本就阳寿将近,生死簿上都写着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这样说来,姜怜心便也随之露出失望之色,心道既是命定的事,多半也是回天无力了。

    怎料那桃花妖顿了许久,却又忽然开口道:“生死之事在凡人看来难如登天,可在我等修道之人看来也不过举手之劳,你说是不是,白公子?”

    桃花妖故意拖长了尾音,甚是意味深长的朝着画末飘去几个媚眼。

    姜怜心也似寻到一丝希望,满心期待的看向画末,却见他一言不发的垂眸而立,虽然不置可否,但多少也是默认的意思。

    接着,不等姜怜心发问,那桃花妖便又顺着方才的话说来:“眼下要为她续命,唯有潜入地府篡改生死薄上的内容,只是行这般逆天之举很是危险,我总要得些补偿。”

    “要何补偿,你且说来听听。”姜怜心急切的追问。

    桃花妖则愈加慢条斯理的思忖了片刻,而后于唇畔牵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抬起桃木枝一般细长的手指向姜怜心道:“关于补偿之事,我只想同姜家家主单独谈。”

    “妖孽,休得胡言!”他话音刚落,便被矶元厉声喝止,而矶元又挪至姜怜心身旁道:“家主莫要信他。”

    话虽如此,可姜怜心亦自有一番打算,于是朝矶元以眼神示意后便转向桃花妖道:“我们进屋谈。”

    桃花妖得了她的话,自然甚是积极的步至屋中,姜怜心则在画末动作之前,先一步挪至他身畔,默然于袖下握住他的手,抬手望向他的眼眸,以笃定的语调道:“若有什么事,我一定向你求救。”

    出乎意料的,画末未有加以阻止,姜怜心经过仍欲言又止的矶元身边,跟着桃花妖的步伐入到屋内,而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时间仿佛凝滞般难熬,矶元几番想与画末言语,以打发这过于漫长的一段时光,奈何每次行至他身边,却都被那一脸冰雕似的表情生生噎了回来,只得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把手里的法器擦了一遍又一遍。

    在他发出了数十声叹息之后,姜怜心终于推门出来,他便忙迎了上去。

    “家主可还好!”他一面关切相问,一面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遭,见她周身尚且完好,方才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姜怜心却径直将目光投向了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始终凝望着房门的画末身上,与他默然相视了许久,方才有些缺乏底气的开口:“我……我已和那桃花妖结了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