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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雨滂沱,气温陡降，长生岛升高千余丈,飞离东海,进入内陆。黎明时分风停雨住，石笋峰下环形深谷，水汽囤积，很快漫起大雾,溟溟漠漠,将整个峰体包裹其中。摘凡出门,几乎辨不清方向，摸摸索索来到学生食堂附近，山坳边的瀑布水量剧增，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水雾充塞四野，法衣都浸得潮湿。
摘凡站在山坳缺口，见对面山势隐隐绰绰，脚下云雾翻翻滚滚，玩心忽起，想等到云雾散开后，潜入峰谷游览一番。天气好的时候，石笋峰埋在浓雾以下部分，能见度不到五步，丁姨再三警告，学校有明文规定，禁止学生寻幽探秘。摘凡猜测，此时雾况跟日常峰下情形大概差不多，只要不去太深入或许迷不了路。开学半个月，课余时间全花在学习上了，枯燥乏味，有意找点刺激，调剂一下生活。
雾中现出楚翘身影，摘凡约他早饭前来此相会，雾气太大，好半天才找到人，一见面便打趣问：“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摘凡始终不确定他的cp论是否语带双关，平日里相处不咸不淡，既不出格，也不亲密，今天心情轻松，不妨顺驴下坡，说道：“有没有第二次看你表现。”
楚翘愣了一下，咀嚼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摘凡转身面对他，脸上虽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很郑重：“我决定了，要和抗抗、落落组队，如果你不肯让他们加入，拆cp没商量。”
楚翘很吃惊，试图再次告诫，顾抗、落凡入队绝无闯入决赛的希望，转念一想，他在正式组队的节骨眼上突然反悔，多半经过深思熟虑，沉吟片刻，皱起眉头问：“就没有丝毫让步的可能？”
“我想，我知道你的让步指的是什么。”摘凡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给人的感觉不再是诱惑，更像藏着锋芒，“接受抗抗，拒绝落落。我的回答是：不。”
楚翘凝视着他，那个会跌软、会发嗲、会卖萌的殷贝贝跑到哪里去了，连相貌也变了几分。
“我有时候不够坚定，遇事犹豫，总想两全其美。”摘凡迎着他的目光，一缕缕雾气从两人之间抹过，像是布下一缕缕隔障，“可是一旦做出决断，那就是结果。”
楚翘眯起眼，不自觉在对峙中采取守势，说道：“顾抗会和我一样排斥殷落凡。”
他想扳回一城，至少争取到只要顾抗的局面。
“你还是我cp的话，我们再谈这个问题。”摘凡拍拍他的肩，结束谈话，迈步向前。
“你们拿不到冠军！”楚翘气往上冲，原想和他再行商榷，竟然这么决绝，吃定自己似的。
“荣誉不是只有夺冠……”摘凡头也不回，走进迷雾之中，“还有参与，还有并肩作战。”
白茫茫一片，横在身前身后，竭尽目力也看不到彼此，仿若参商两隔。
楚翘的眉头越皱越紧。
学生食堂进行了重新布置，楼上楼下分隔成九个区，五千余名师生欢聚一堂，盛大的中秋会餐活动如期举行。这是学校传统，近百名鬼厨为此忙碌了半个月，饭菜、水果、饮料、月饼，无不准备充分。天花板变成了月空，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望舒御驾等神话传说一幕幕上演。
落凡召出狡兔杖，指着玉兔，一手抚胸，念念有词作祈祷状。玉兔拿着玉杵，一下一下捣着长生不老药，红红的眼睛下视落凡，似乎听懂了祷词，频频点头，一副“我罩你”的样子。
摘凡用胳膊肘碰他：“不好好吃饭，耍什么宝呢。”
“小兔儿拜兔儿神。”落凡甚是虔诚，做受做出了宗教神圣感。
摘凡好奇：“你谈过男朋友没有？”
落凡摇头：“小攻们没几个心智成熟的，和他们谈恋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本少爷只谈性不谈爱。”
摘凡小声问：“处屁还在否？”
落凡打量他几眼，附耳道：“今晚来我房不就清楚了。”
摘凡翻白眼：“滚！”
为了自己不惜和年级里最有天赋的土行者拆伙，落凡甭提多感动了，俯首甘为小忠犬，信誓旦旦，一生追随，不离不弃。然而，当摘凡问及谢恒携带的违禁品是为何物，丫立刻变换嘴脸，声称明哲保身的第一要务是守口如瓶，大跳忠字舞摘凡也不信他携带忠犬基因。
顾抗自然也很感动，不愧是好哥们儿，患难之中见真情。摘凡不解，这也叫患难？他改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摘凡深深觉得，义务教育应该加大语文课的比重。可是感动归感动，顾抗对落凡成为队友果然不满。
“不是他的人有问题，爷的拳头底下，敢有问题，打他个没问题。”他说，“关键是鸟啊，他那破鸟儿……”
摘凡截然道：“不行也得行，你要不干，老子撂挑子玩陆战去！”
顾抗无奈，摸鼻子道：“头一回屈服淫威的人伤不起。”
三人围坐一桌，讨论招募另外两个队友的事项，有落凡在，前途堪忧。
顾抗愁云惨淡，问落凡：“能换鸟儿不？”
会餐和平时吃饭没两样，沿用自助餐形式，学校埋单，张玄机号召大家敞开肚皮，交流为主，*为辅。落凡解读为：泡妞的，赶紧着！搞帅哥的，冲啊！
荆州、扬州两院美女如云，所在食区人山人海，美色自古便是稀缺资源，比起美食吸引人多了，一大波衣冠楚楚的少年纷沓而至，不乏插科打诨没事爱凑热闹的酱油党，觥筹交错之声混合着笑语声，场面如火如荼，便如办婚宴一般。
豫州院盛产帅哥，尤以肤白俊俏的小受数量居多，受欢迎的程度理应不遑多让，奈何院长大人凶神恶煞，倘若没有兄弟姐妹在本院，外院学生一概不准入内，而且不允许治下学子去别处窜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打造门可罗雀的中二气场。
丁姨身着盛装，望着堆积如山的食物，苦于没有肠胃消化系统，拈一块云腿松茸月饼应景，感叹：“学校伙食一年比一年好，鬼厨们功不可没。”
顾抗说：“人死变鬼很难的，我家也算历史悠久的老世家，只有一个调皮鬼侍奉，学校哪来这么多鬼的？”
丁姨说：“与妖族争斗千年，累积下来的冤魂不过两、三千数，也算多么？”
摘凡四下里踅摸，一直不见桓亮露面，落凡说：“别盼星星盼月亮啦，绝逼不会来，他爸爸就是在中秋节这天被判处终身监/禁，团圆日是他的受难日。”
谢恒坐在角落，一张俊美的脸蛋满布晦气，并且不断下拉，越拉越长，谢恪陪在一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楚翘左右逢源，夹在温家兄弟当中，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眉来眼去，俩孪生兄弟其实蛮好认的，哥哥温晓左眼下长泪痣，弟弟温旭右眼下长泪痣，貌似都对楚翘有意思；班长袁野混在女生群中畅谈人生理想，大老远闻着一股子雄性荷尔蒙味。
摘凡发现班上不少容貌出众的男生都有搅基嫌疑，同为高门子弟的庾烈、郗云竟敢旁若无人接吻。他问落凡：“我们这届基佬是不是特别多？”
“哪一届都多，不过毕业后，起码一半人娶妻生子。”落凡盯着袁野，凤目里闪着诡谲的光。
“弯了不是直不回来么？”摘凡迷糊。
“这是人界的论调吧？”落凡摸下巴，眼珠滴溜溜转，明摆着在打坏主意，“人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基佬，不然哪会有直掰弯，同理，基佬就一定是基佬么，不带误入歧途临时走走岔道儿？更别说还有双性恋这种东西存在。”
“袁野人不错，你少欺负他。”顾抗插嘴。
摘凡问：“似乎有点纵容，不怕乱性吗？”
落凡说：“这不叫纵容，在桃源，喜欢就可以建立恋爱关系，恋爱未必以婚姻为目标，婚姻强调责任，含有太多现实因素，爱情的*色彩更浓。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么大岁数的人搞对象，性冲动构成主要诱因，试问一个性冷淡，能对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这类麻烦事产生兴趣吗？”
摘凡语塞。
顾抗说：“贝贝，术士的主流婚恋观其实偏向于保守，你把性跟恋爱、婚姻划等号，难免得出那样的结论。现代术士很少有人在乎贞操，忠诚是精神上的，用生理贞洁强加禁锢是愚者所为，热衷乱性的人到哪里都会乱性，他们在真正的恋爱、婚姻中并不多见。”
摘凡若有所悟，人界的道德传统，形成于北宋理学大昌之后，桃源是东晋遗民的国度，不受那段历史影响，近代吸取东西方文化精髓，小国寡民，拥有自己的社会价值观。
顾抗又说：“你可以保留看法，事实上，我们喜欢保守分子，维稳的中坚力量哇。”
摘凡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改变……”
他们正聊得热络，忽见燕伯劳笑吟吟走来。
落凡缩脖子，因为残害宿舍楼下的花花草草，掉了九分人品；顾抗则背过脸去，自习室大声喧哗，抓个正着居然不服管，冒冒失失出言顶撞，人品一次性降到与摘凡齐平，被罚打扫狻猊小广场一周。
大过节的，最不想看见这个瘟神。
燕伯劳也没打算给这俩货好脸色，只是冲着摘凡笑吟吟。摘凡腿肚儿抽筋，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战队组建得怎样了？”燕伯劳慈祥无比，即使在这样喜庆的日子，仍旧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法衣，“理论上讲，队中成员都是一年级新生，实力有所不济，闯入决赛的希望十分渺茫，但冀州院的铁血兵团曾开创先例，第一次参赛就夺冠。所以不要有压力，一支可以打五年比赛的稳定队伍最令我期待，来日方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对不对？总有马到功成的一天，有困难尽管提出来，不要不好意思，我设法为你们解决。”
摘凡挠头，特么太不适应这种关怀了，嚅嚅道：“还差两人，现在只有抗抗……”
燕伯劳微微敛笑：“小抗子呀……”
顾抗颤抖，鸡皮疙瘩掉一地。
拜托您老叫全名，叫全名！不带这么寒碜人的！
“攻击力一流，适合担当金行者，法杖和坐骑虽然有点不登对，不过我听说你练成了通天灵力，魔抗不在亮亮之下，凭借超强防御，马马虎虎也算行……”燕伯劳看了顾抗一眼。
顾抗腹诽，你妹的马马虎虎，爷是本年度最佳主攻手！
“温晓、温旭俩兄弟，你们没考虑吗？”燕伯劳继续说，“比起谢恪、谢恒，纵然法力稍逊，可五行阵讲究配合，双生子在这一点上特别占优。”
燕伯劳心目中，摘凡、楚翘、谢恪、温晓、温旭乃是最佳战队组合，和楚翘初衷一样，去掉谢恪换顾抗，看似增强了攻击力，实则增强的那点攻击，在法力连锁作用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想要最大限度发挥法力连锁效果，配合和默契最为重要。
顾抗就顾抗吧，多做磨合训练，兴许不比谢恪差。
荆州院第一强队不明觉厉今年换血，队伍配合度下降，极有可能不是冀州院铁血兵团的对手，燕伯劳对明年夺取阔别已久的九州杯不抱太大指望，满打满算，争三望二比较现实。
十年未进前三，豫州院的战绩惨不忍睹，你叫一个酷爱五行八阵的脑残院长如何消受得起，再世为人的机会遥遥挥舞起小手帕！
“温家兄弟应该不愿意……”摘凡鼓起勇气，“队中有落落。”
落凡一听自己的名字，好想鞋底抹油。
燕伯劳霎时笑容僵硬。
“我和楚翘拆伙了。”摘凡低下头，感觉欠院长大人一屁股隔世债。
半晌没听见燕伯劳发话，抬眼一瞥，人早走了。
三人相对无言，未来人品变成俄罗斯方块，悬在头顶，摇摇欲坠，单等燕伯劳什么时候有空按下开始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