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子御囚(中)

指间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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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供御囚被安置在宣光殿殿下的一角处。

    高洋此刻在宣光殿里大起歌舞,大殿之中,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舞姬长袖舞动得如行流水般。

    高洋膝上坐了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他紧紧揽着膝上的女子,衣襟大敞地坐在玉座上恣意饮酒,那饮酒的方法跟灌白开水似的令凤隐十分咋舌。

    宦官向高洋禀报狱囚已经送来,高洋闻言,深沉的眸子瞟来,嘴角扬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来。却没有什么动作,又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酒酣到极致处,高洋突然推开坐在膝上的女人,女人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她没有起身,只是微扭过头,眼色含媚地看着高洋,微眯的丹凤眼含娇带嗔。

    她这副表情却是白做了,高洋没理她,提剑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女人脸色暗了暗,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喝起酒来。

    高洋加入舞姬之中,舞姬个个花容失色,一时停了下来。

    高洋嘻嘻笑道:“莫停,莫停。”说着,剑花一挽,舞起剑来,口中还吟唱着。舞姬们不敢抗命,只好继续跳下去,舞姿却是没刚才优美潇洒了,一个个跟腿抽了筋似的跳得十分僵硬。

    高洋舞了一段,也察觉出舞姬们没方才跳得好,大笑着说:“朕来教你们。”他话一说完,手腕一翻,长剑插入在他身后的一个舞姬身体,再迅速地拔出来,一进一出毫不犹豫。舞姬们大惊失色,纷纷奔逃。

    高洋笑得愈加邪肆,他一连杀了几个,又醉醺醺地拎着剑朝狱囚走来。他的衣襟本就敞着,又因为舞剑,衣襟更加向下脱落,此时已接近半裸,他却完全不在意,对着狱囚就是一阵砍杀。

    凤隐和袁檀离得较远,相对安全,却见前面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络绎倒下,死状极为凄惨。

    袁檀此时悄悄移至凤隐前面挡住了她,他什么也没说,修长的身影看起来坚若磐石。

    凤隐颤了颤,笼在衣袖里的手指略微抬起,一道浅浅的白光在指尖缓缓凝成。只有高洋昏厥,杀戮才会暂时终止。

    其实她现在的状况不宜施法,否则会伤及仙元。可她没有办法,她不能,不能看着袁檀倒下。

    即使眼前挥剑杀戮的人是个皇帝,动辄能左右天下局势的皇帝,她对他施法时若连带着改了他的命格,那法力也会全数反噬到自己身上。到那时,她不是半死不活,就是半活不死。

    可是,她只能这样。

    凤隐催动口诀,那道白光愈来愈强--电光火石间,杀戮突然停止,因为高洋杀着,杀着,突然见到狱囚中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囚,他色心大动,当下扔了剑,当着众人的面,一掌撕碎了女囚的衣服。

    犯了死罪的人很少有善类,美丽的女人也不例外。而那美丽的女囚半推半就,竟……顺从了。

    虽然两人的身体由柱子上悬挂的帷帐挡去了泰半,但女囚白皙纤细的小腿露出半截,脚趾微微蜷起,晕出淡淡的桃红色,暧昧的呻吟声和喘息声无可避免地回荡在绮丽的宫室之内。

    堂堂皇帝和一个死囚在大殿之上,当着诸多人的面表演起了活春宫,委实荒唐。

    凤隐忙撤回法力,却因收得过猛,身子不由晃了晃。袁檀手快一把搀住了她,他望着她,目光瞬息万变,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凤隐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幸好,捡回一条小命。旋即又摸了摸脸,不禁佩服起袁檀的深谋远虑,“你若没给我抹泥巴,指不定我也会遭受污辱。”

    “除非我死。”袁檀一字一字缓缓道。

    呻吟声越来越大,方才坐在高洋膝上的女子眼中闪过浓浓的妒意。

    隔了好一会儿,*方休,帷帐后传来高洋浪荡的笑声,他衣衫不整,脚步不稳地走出,招手唤来近侍,大笑道:“深合朕意,诏封为嫔。”

    说完,抛下众人,独自离去。

    殿上的女人缓缓走下来,女囚早已着好衣衫,脸上未褪的红晕和颈项上的红痕在在惹人遐思。女人冷冷瞥了她一眼,傲然越过,她身旁的侍女忙跟上,低声啐道:“薛嫔娘娘,她一个低贱的女囚凭什么和您平起平坐!”

    侍女的话刚好落入袁檀耳中。

    只听薛嫔咬了咬牙道:“明日陛下率百官和后宫在城东举行马射,她不去也就罢了,若是去了看我怎么让她难堪。”

    ***

    袁檀和凤隐还有剩下的死囚被关在皇帝寝殿两侧的耳房里,估计是怕皇帝半夜起来想杀人,便把他们关在耳房里以做备用。

    毕竟是皇帝寝殿旁的耳房,虽然人多显得拥挤了些,但是房屋很华丽,而且实用。

    那些死囚纷纷蜷缩在角落里,互相依偎着,战战兢兢,甚至有人泣涕如雨,屋内连个蜡烛也没有,只能靠着从窗牖投来的月光分辨事物。

    凤隐和袁檀坐在西南隅,她静了片刻,轻声问:“你饿吗?”

    在牢里还有饭吃,皇宫里却没饭吃,凤隐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牢里的待遇比皇宫里的好。

    袁檀摇头,半晌,忽然轻声道:“阿隐。”

    凤隐:“嗯?”

    袁檀正欲说什么,突然吱呀一声轻响,窗子被人从外边打开,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布袋被扔进来,随即窗子又阖上。

    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上前打开布袋,借着月色,众人瞧得分明,是蒸饼,可是数量根本不够分。

    只见那群囚犯犹如饿虎豺狼蜂拥而上,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由于每个人手上都铐着铁链,入耳处一阵噼哩啪啦金属剧烈撞击的声音。

    都大难临头了,还因为一点吃食大打出手,不是让亲痛仇快么?也许高洋很乐于见到这一幕。

    凤隐手脚冰冷地缩进袁檀怀里,他垂眸,直直看着她,那双眼在莹莹月色里熠熠发亮。

    凤隐耳根一红:“你老瞧着我做什么?”

    袁檀没说话,在她颊畔落下一吻,他的唇冰凉冰凉。

    凤隐直觉用手背挡住脸:“我的脸脏。”

    袁檀轻笑:“我不嫌弃。”

    “那你随便亲。”凤隐自发地把手放了下来。

    两人都刻意避开沉重的话题。袁檀静了会儿,轻声道:“有时候想想,我似乎从没为你做过什么,明明你的要求那么小。”

    凤隐一怔:“什么?”

    “在我家后院竹林里,你让我弹《凤求凰》给你听,不过没有弹成,在崔家花园里你让我作画给你看,那幅画也没完成,说好要带你去看大草原的,眼下似乎不太可能实现。”

    “确实,这些芝麻大点的事你没做过。”凤隐轻缓地说着,声音沙哑,“可是你等我等了七年。在磅礴大雨下背着重伤的我徒步下山。在邺城郊外你明明可以自己跑的,却没有舍我而去。也许别人的爱情需要风花雪月,可是我只在乎能拥有一颗诚挚的心。”

    幽幽月色透过窗纱洒进来,笼在身上,如此宁静美好。袁檀目光移向窗外,沉默半晌才道:“我听说冥界有一种忘川水,喝了可以令人忘记前尘往事?”

    “有啊,怎么了?”

    “很好。”袁檀神色淡淡的,“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你就把我忘了吧。”

    凤隐猛然坐直身子,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你不要动,听我把话说完。”袁檀把她按进怀里,低声安抚了几句,又道,“其实在建康那会儿,你对总是我若即若离的,只因为我是个凡人,终究有一天会死去。是不是?”

    凤隐没说话,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袁檀续道:“我也知道你一直想离开我,可是人生漫漫,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寂,我那时只想不择手段留下你,完全没有想到身后之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是我自私了,当初不该使手段逼迫你留下。”

    凤隐猛然抬头,一字一字说:“可是我喜欢你的不择手段。”眼一眨,落下泪来,“你不是一向很有办法么?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袁檀托起她的下巴,缓缓拭去她的泪水,连带着脸上的泥巴也被拭去。他怔怔地看了会儿,道:“我们现在处于完全的劣势,根本毫无办法可言,而且高洋心思诡异难测,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凤隐眨了眨眼,渐渐平静下来,轻声应道:“好,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你死我死,你生我生。还有,忘川水是给凡人喝的,对我不起作用。”

    袁檀心头一痛,面上却是一派沉静:“我终究会死的,差别只是早晚罢了,你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我没有准备,我以为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一切可以从长计议,可是怎么、怎么会这么快,甚至连半年都不到。”凤隐轻声道,“袁檀,爱上你这样美好,我舍不得,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