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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您做的？”
夏侯尊的声音不大，可架不住他、曲阁老、还有韩汶三人的身分太过惹眼，一时之间、竟成了所有人围观的目标！韩汶眼看状况不对，本来总是笑瞇瞇的脸孔倏地成了恶鬼修罗，一路扫过去、所有人无不低头并吓退了一大步。
然而夏侯尊是没那个心思去管旁边的人怎么想，现在、他就是看着曲谢这个老匹夫的笑，恨得牙痒痒的。
“说来……”曲谢单手拿着玉笏，一手捋了捋长及胸口的胡须，眼底一片漠然地看着夏侯尊那屈怒的模样，慢吞吞地说道，“论备份，老夫可是你的长辈……当初拜师的时候，老夫都是怎么教你嗯……？”
曲谢的母亲谢氏，是谢家老太爷弟弟的嫡长女。谢二太爷终其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其他的骨血半滴也没留下，是以，传到曲谢，便是肩挑两房，直接撑起了两边的责任。
而夏侯尊的妻子谢氏，则是谢老太爷的嫡长孙女，一路算过去──曲谢不但是夏侯尊当年科举拜师的先生，他的妻子更是曲谢再晚一辈的侄女──从哪边看起来，夏侯尊方才的那一声质问，对于读书人来说，可实在是无礼至极！
夏侯尊也不过是一时脑热，又这几天吏部刚刚拔完了一批毒瘤、新人还没能补充上来支持，他又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本来就是快要累垮的，偏偏昨天御造局夜半辈歹人闯入杀人又纵火，这下子可让一向把官员们的责任当做自己责任的夏侯尊，当下便是抽了。
“若有任何得罪的地方，还请先生原谅学生方才的无礼。”此时此地，包刮为了妻子在娘家的脸面，都不该是两方撕破脸的时候。夏侯尊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狠狠地将那份恨意咽下，就是在韩汶担忧的目光中。对曲谢深深一揖，“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曲谢本来很是满意地点头看着夏侯尊识时务实的模样，却万万没想到、人家后头竟还接了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可他头都已经点了，再这么刁难下去，难保不会突发什么意外出来。于是便是狠狠地剜了夏侯尊一眼，鼻孔一哼气，便是大步地转身离去。
韩汶全程围观了两人的交锋，也很了解夏侯尊外表看起来未语就先三分笑的外表下、到底隐藏了多么暴躁的脾气。眼看这次的‘沟通’虽然并不顺利，但好歹没有失控地做出什么令人扼腕的事情出来。连忙是上前一步拽过了满脸阴霾的好友。疾步往吏部走去。
“尚、尚书大人……”户部侍郎看着自家上司又是一副‘假公济私’地翘班模样。忍不住头疼地追在了后头，小声嚷嚷地说道，“小的知道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吏部尚书大人说与……可是户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亲自过目落印啊──！”
户部侍郎是当年夏侯尊亲自指给韩汶的宝刀，理帐一把好手、记忆超群、为人也是开朗大方──唯独让户部尚书大人最头痛、也是当初吏部尚书把人指给他的唯一原因──像个老妈子一样能念。
看看。现在不就是为了工做的事情，顶着要吃上司排头的风险，仍是大无畏地追在了后头，就像是一条小尾八似地，怎么甩也甩不掉。
“……我没事……”夏侯尊知道好友担心的是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是直接地说道，“咱俩的位置，决定了咱们都不能抛弃肩膀上的责任。你也赶紧的回去做事、别再让底下的人天天追着你跑了！”
韩汶可不吃他那套。也知道夏侯尊想蒙混过关，干脆是一把回头吼了自家侍郎一声，
“给爷一个时辰，等等就回去好好跟着你批公文、这样成了吧!?”
户部侍郎生平第一次得到了上司有准确的‘回归时间’，登时吓得老大一跳。整个人都要站不稳地杵在那里，呆呆地盯着两个人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而在他另一侧的，是吏部侍郎、看到户部侍郎那一副被雷劈的模样，很是能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错，没想到有生之年，咱们还能有机会看到户部尚书大人这么体恤下属的一面……想必下半个年度，你还是很有机会全须全尾地熬到过年的。”
户部侍郎欲哭无泪地看着同僚，
“比起我们家大人，你们家大人好歹勤勤俭俭，也不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咱们户部的人每天等着批公文、都还得跟博弈般地在那儿跟他老人家扯皮──各地财政的数字，搞不好都没那些博弈的内容记得全了！”
吏部侍郎爱莫能助地看着他，本来能言善道是他的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不过看到户部侍郎已经够可怜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提议，
“要不，反正你家大人都还没回去、你的工作也做不了……那干脆就先随我去吏部坐坐，等你家大人跟我家大人说完话吧！”
韩汶与夏侯尊没想到两个人的副手，已经决定先行稍做修整地等他们两个回来再开工了。这会儿只是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宫廊之间，小声地交谈着。
“你刚刚也未免太冲动了！”韩汶眼看四下无人，就是有些过于紧张地朝他低吼道，“忍一时痛快，免一世悲哀！你当初都是怎么劝我的？嗄!?你有没有想过刚刚要是那个老匹夫真的要对你做什么，就是天王老子也都救不了你么？”
夏侯尊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晓得自己刚刚是鲁莽了。也不想想那地点着实不对，要不是韩汶给自己把风把‘看客’们给赶跑了，指不定等会儿就有千八百种的流言窜得满京城大街小巷了！
“阿汶、谢谢你。”夏侯尊犹豫了半晌，终于是颇为踌躇地说道。
“谢什么谢──？”韩汶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便是神经兮兮地说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赶紧帮我想办法捋钱去……”
“不是没怎么烧吗？”夏侯尊皱眉，很是不解地问道，“为何又要你搂钱了？”
韩汶撇了撇嘴，付在了夏侯尊耳边，低声说道，
“哪是没什么烧！那不过是说出来骗骗那些不懂的人而已！御造局毁了大半，库房被烧掉了四个，人还死了六十多个……甚至还有十几个人下落不明……太后娘娘昨晚听到消息时气得要命，否则、韩公公怎么会一大早就亲自来我们家跟方家那里传了口谕？”
“怎么会烧了那么多!?”夏侯尊听着心里就是一跳，“那肇事者呢？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抓到？”
“那群人滑不溜丢的……”韩汶迟疑地说道，“我猜现在太后娘娘之所以会那么紧张，恐怕这件事情除了曲家，背后搞不好还有皇家的内应……否则那批歹人怎么可能撤退得如此迅速，还可以除了死人留给了咱们、其他人却是连片衣角都没能捞到？”
夏侯尊听着，忍不住沉吟了起来。他是吏部尚书，百官的档案但凡经过了他的手的，夏侯尊几乎都会记着。只是韩汶说的内贼，夏侯尊怎么想、也想不到有谁有这个背景和实力做那个接头的人。
“但要是跑得这么凑巧，会不会是…….”夏侯尊看着韩汶，很是担忧地说道，“内侍或宫女呢？”
在宫里行走，除了与皇家相关、或是被刻意召见、要不然就是御造局的人，其他人等是没有资格、也不能随意进出行走的。
当然太监与宫女并不在此列。
而且他们的关系网远远地百官们还要更加庞大而复杂，稍有一点点鏬隙，很有可能就是整条人脉会被直接拔除、抑或是整批人被仗毙砍头──可以说，太监与宫女们所织成的关系网，将远比他们还要牢固、而又脆弱。
他们这些人每天除了侍奉主子，就是在这座宫殿里守着。要说什么暗卫、羽林军、贵人身边的嬷嬷等等等──也都远远不及太监和宫女们还要熟悉这座宫殿的布局以及各种隐密的地方。
就夏侯尊看来，除了曲家以外、还可以提终如此精确的退路的……除了太监或宫女之流，实在也没有别的人比他们还要更具领路、以及能在宫里自由行走的身分了。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韩汶想了想，便是严肃地说道，“回头我就把这件事情让我家里那位送到宫里吧！这虽然不是咱们的责任，但要是可以早一日揪出那帮败类──咱们户部也就不用天天发愁着要怎么挖东墙、补西墙了！”
夏侯尊听着韩汶打趣的话，没有接口。只是有些不安地看着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了起来──
就好像是在谕示着什么不详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