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泽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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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苏瑾提了饭盒从食堂回来时,簟秋已经来过了,再看看床头柜上的空饭盒,想必郉空是吃过了。于是,捧着饭盒的手觉得格外的发沉。

    今天旅里面加餐,簟秋表演完听说纯纯住院了,就让勤务兵装了些饭菜,自己忙三火四的给郉空送来,她下午还有演出,坐了会儿就先走了。

    “你回来啦!”郉空从旁边的空病床上弹坐起来,昨晚没怎么睡,折腾这一上午,强打精神的朝苏瑾勉强的笑笑“打什么好吃的了?”

    苏瑾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将饭盒放到柜子上,越看那吃的精光的饭盒越别扭“自己看。”之后就转过身去看纯纯怎么样了,拿出体温计给孩子量体温。

    郉空叠好手里李啸那会给她的地图,看苏瑾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和着语气说:“苏瑾,谢谢你。刚才簟秋来,饭菜凉了不白瞎了么,我还没吃饱呢,留着肚子等你这个。”

    苏瑾像没听见一样,朝着亮看着体温计,之后甩了甩收好,完全医嘱的平淡语气“还有点烧,晚点药起效就好了,没什么事情我回去了。”

    “苏瑾。”郉空赶紧拦住她,陪笑着“你还没吃饭呢,咱俩一起吃点吧。这件事儿,的确我,对对对,就是我的错!你看你大老远的去给我打饭,我自己——。”

    “嗯,盛情难却,我理解。”苏瑾仰起头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打断她“既然你这里也不差我这一个人,我还是留点精力,救死扶伤去吧。”

    “苏瑾。”郉空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的馒头,有些讷讷的,语气上不由的带出几丝落寞“自从45年,我就很少吃馒头。”说着捏过一个馒头。

    感叹着“一晃儿,5年了。记得那时候,我被一群鬼子骑兵追的掉进了猎坑,身上被打的像筛子,多亏老乡把我送到了多吉活佛那儿。”

    说着干干的咬了口馒头,笑着嚼了嚼“那时候,我穿着她的衣服,她路上还劝我跟她出家呢,后来她送我回了解放区。现在呢,她穿着我的衣服,在礼堂听戏,还反倒有些贪恋红尘了,呵呵呵。”

    苏瑾听她避重就轻的接连念叨了好几个“那时候”,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她跟自己的情义,不是别人一顿半顿饭就能比得上的。

    以她的政治眼光看郉空,她能从一个牵马的小兵一路到今天,绝不仅仅是凭着些侥幸和一腔的热血与耿直。

    更重要的是,她很纯粹,她的纯粹能影响到身边许多人,她不需要去刻意的拉拢谁,因为她的作为和态度,很有说服力。

    转身拉过凳子坐到一边,也拿起一个馒头,出了口气,也不无感慨的悠悠的说:“那时候,是真的想嫁给你的。”

    郉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彻底的噎住了,咳嗽了半天,才把嘴里卡在嗓子眼儿的馒头吐了出来,捂着嘴喘息着“对——咳,不起。”

    “那天,咱们吵架,我扔了你留给我的馒头。”苏瑾眯着眼,往事历历在目“后来听虎子说,你引走了一百多个日本骑兵。坦率的说,现在依旧觉得后怕。”苏瑾仔细的看看她“郉空,你就是个疯子。”

    说完咬上馒头,默默吃起饭来,不再说话。

    郉空憧憬的一笑“我如果真牺牲在那猎坑里,就啥也不知道了!不会像今天,怪物似的活着,还给人当爸。”声音沉了沉“更不会像今天,让你这么,这么厌恶我。”

    “一直以来,我都很敬佩你。”苏瑾听着她说着说着又开始自嘲自讽的,还不就是因为自己离开时留的那封信,于是由衷的说:“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你今天这个程度。”

    “以前那是想活,想胜利。”郉空觉得自己的今天实在不值一提“现在是活够了。”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孩子“但,为了纯纯,逼着自己活吧。”

    苏瑾吃的不多,三言两语间就结束了午餐“又要去打仗了?”能让她如此悲观的,不是自己,就是战争。

    “是啊,剿匪。”郉空抖搂着李啸给的地图,“侦查连已经派过去了,我,估计这几天就得走。”

    见苏瑾若有所思,郉空无所谓的笑笑,从耳朵上拿下之前夹着的半截铅笔“武子是一把手,旅里走不开。老爷子才上来,现在军里又青黄不接,没什么他称心的人,别人去他都不放心。”

    “让你们旅去,想必也不是寻常的匪患。”碍于保密纪律,过多的是不能问的。

    “嗯,的确不是一般的武装。在当地盘踞了多少年了,武器精良,人员构成复杂,特别善于山地丛林作战。当地的公安,部队也都去围剿过几次,连主力都没找着。所以,请我们去支援的。”郉空很认真的对苏瑾讲着。

    “你名声在外,点名要你,也是正常的。”苏瑾看了看手表,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准备告辞了。

    “呵呵呵。”郉空拍落裤子上的馒头渣子,起身送她“什么名声?杀人法儿比别人多,下手比别人狠,是么?”

    苏瑾无奈的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没再说什么,拎着饭盒“叮叮当当”的转身走了。走在走廊里冷着脸,为什么郉空现在会变得这么悲观这么消极,时不时的自嘲,把自己说的那么卑劣和不堪。

    她没劝她也不想劝她,自己无论多真心的肯定她,她也会觉得是否定她挖苦她,所以,多说无益。

    这就是战争和岁月,把原本那个渴望建功立业,神采奕奕的少年,变成了今天这幅心理有些扭曲的模样。那时候,想胜利,想活,可今天真正的都做到了,又怎么样呢?

    虽然孩子还住着院,但因为有任务要备战,郉空也不能请假,多亏有多吉在,平时跟簟秋俩人轮番的照顾。

    直到孩子出院了,郉空还在装甲兵团忙着集训,从基地回来时都*点了,一进门,满身满脸的土,都看不出皮肤的本色儿了。

    纯纯已经睡了,多吉锁好了门,为她烧了一大锅的热水,郉空守着灶台脱了上身的衣服,舀了水在盆里擦洗着身上的灰土。

    多吉蹲坐在灶前添着柴火,斜眼看着布满横竖伤疤的皮肤,叹了口气。这残碎的身子,早年她就见过的,但心底依旧涩涩。

    郉空噼里啪啦的洗了一通,好不舒服,又甩了鞋,反身倚坐在灶台上,烫起了脚,感激的对瞅着自己的多吉嘿嘿一乐,从口袋里摸了烟卷出来,递给多吉一支。

    “披上些,天凉了。”多吉拿过她丢在一边的脏外套,看着上面的肩章的军衔,抚了抚“你名副其实。”并没有接烟。

    “抽一根试试,又不是让你破色戒。”郉空坏笑着硬塞给她根,又把两人的都点了,看多吉直接将烟扔进了灶坑,觉得她这人真是古板的无趣。

    歪头瞧了瞧自己的肩章,吐了口烟指了指多吉的绸缎马夹说:“这跟这,都是一样的,能显示级别的高低。可部队跟寺庙一样,有两套。军衔和衣服料子,只能让人表面尊重你。”

    说着低头拍拍自己的伤疤“这些,就像你讲经弘法时的大道理,能让人真心的服你。”

    说完,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用水泡上“大师,你跟苏瑾生来就是救人的,而我,说白了就是杀人,只不过顶着国家正义的旗号,可那也是杀人。”抽下肩章“星儿越多,杀的就越多,这都是孽。”

    “那这些呢?”多吉指了指她的脸和身上的伤疤“这些是什么?”

    郉空一时想不出怎么答她,只好默默的低头搓着衣服。

    “你当时受到了痛苦,所以,你还了,你也赎了。”多吉念了声佛号“我倒不觉得军人是杀手,是什么杀人工具。那些人做了恶事,种了恶因,你们只是那些去施行恶果的人罢了。”

    说着抚上的郉空的头顶,轻声说:“每个人生来都有使命,你不要因看多了别人的恶果,就蒙了自己的眼睛,惑了自己的心。这也许,正是你积德行善的障碍,要早些参透。”

    “大师,你说,有天我死了,会不会下地狱?”郉空认真的问着多吉。

    “哦?你信这些?”郉空和这里的人都是无神论的支持者,她突然这样问,让自己很意外,随即肯定的说:“你为善,杀了种恶因的人,让他们尝到恶果,是可登极乐的。”

    “我娘是被鬼子杀的,肯定不会下地狱。那个人救了那么多的人,肯定也不会。”郉空错了错颊骨,边端着水往外走边说:“我死了,想跟她们在一处。”

    多吉无言的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她觉得,郉空的内心远远要比她身上的皮肤还要斑驳,她内心藏着的那些东西,太过沉重了。

    看着她白天在人前,大大咧咧,说笑都是大将的气度。但,终究内心还是个情感细腻的女人。其实,看的出她心里很孤独,剩下她一个人时,一直沉浸在旧日的那些梦魇中彷徨的挣扎。

    可,那些事,终究还是要她自己看开,放下,不是哪个人都有造化,能够常自在的。造化这种事是天定的,自己帮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我日益渐少的看官留言,我真为诸君的无情而痛心疾首啊,我写的不好么,不好么,不好么!?